天還未亮,瑟爾就已經出現在廣場上。
不止是他一個,廣場上還留宿著許多在戰鬥中失去家園的平民,負責照顧他們的工作人員也是一宿未眠。精靈出來的時候,法師學徒正跑來跑去,為他們準備一些必需品。
「你醒了。」
阿奇看見他,就跑了過來。
「我聽哈尼說你和水神大打了一架,難道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瑟爾覺得很有趣。身邊的年輕人中,大概只有阿奇從來不會喊自己敬稱。他的態度很自然,就像在與一個同齡的朋友交流。瑟爾想,大概是因為自己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是那種情況吧。
想到自己曾經爬窗戶的經歷,瑟爾又問起另一個當事人。
「伯西恩呢?」
「老師還在冥想。」阿奇說,「昨天那一場戰役中,他消耗不少,大概還需要休息一陣子。」
瑟爾點了點頭。
「不過你知道他用了多少個法術嗎?二十一個,整整二十一個!」阿奇一臉驚嘆道,「要知道就算是我祖父,如今的梵恩城大法師也不過只有二十五個法術位。伯西恩老師能施展二十一個法術,說明他的法術位可能完全不下於一位大法師!他那麼年輕。」
聽到阿奇這麼說,瑟爾也想來昨天雷德帶來給他的,那個伯西恩的瞬移卷軸竟然能在沃特蘭的神域裡使用,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這個法師的實力,又一次超乎他的預想。
「伯西恩老師真不愧是黑袍法師呢。」
「黑袍?」瑟爾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噯,對了,建立黑袍協會的時候你還在聖城閉關。」阿奇連忙跟他解釋,「所謂的黑袍協會,是百年前一位人類法師提議建立的,只招收志同道合的法師同伴。因為協會裡的法師都喜歡身穿黑袍,所以又被稱為黑袍法師。」
瑟爾說:「聽起來像一個邪教。」
阿奇連連擺手:「不是啊!黑袍協會的入會標準要求很高的,就連一些大法師都無法成為成員,因為他們只收年輕有為的法師。而且這麼多年來,他們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當然,也沒有特意去做一些好事。」
「那為何黑袍協會會引人注意?」
「當然是因為他們實力強大。」阿奇理所當然地道,「之前,西邊兩個小國多年戰爭、磋磨不下的時候,其中一方請了一位黑袍法師,在最後為他們扳回了局面。還有啊,現在很多大陸強國都會雇用黑袍法師作為宮廷顧問。職業協會頒布的百強職業者名單中,黑袍法師們就占據了三十四席呢。」
瑟爾明白了。
「要怎麼加入黑袍協會?」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加入黑袍協會的法師都會穿特別的黑色法師袍,就像伯西恩老師身上的那件。」
瑟爾點了點頭:「一個特殊化但目的不明的菁英組織。」
阿奇說:「我們學院裡有很多學生都是以進入黑袍協會為奮鬥宗旨。伯西恩老師因為是黑袍,在學院裡不知道有多受學生歡迎。」
「謝謝你的讚譽。」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但我記得學院裡還有不少人討厭我,並稱呼我為『魔鬼伯西恩』。阿奇,你好像也是其中之一。」
「伯、伯西恩老師!」阿奇轉身,看見正向他們走來的黑袍法師,「那什麼,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啊。」
「別急著走。」伯西恩道,「剛才我收到貝利大法師的信。他允許你在外歷練,但是要求你要繼續上課,所以等等到我房間來。」
「為什麼啊?」阿奇慘叫道,「我不是『行蹤不明』、『離家出走』中嗎?爺爺為什麼會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不告訴他你在哪裡,他會放心?」
「那你還收走爺爺給我的護身符。」阿奇委屈。
伯西恩把東西照原樣扔給他:「拿去。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可以直接和貝利法師聯繫了。」
原來伯西恩老師收走自己的護身符,是怕自己偷偷向爺爺洩密。他怎麼知道這個護身符上還有一個傳訊法陣?
他看向對方,黑袍法師的黑色眼睛像是深不見底的溝壑。
阿奇不敢想太多,連忙告辭。
「一切都已經結束?」
瑟爾不贊同他的說法,銀色的眼睛看向法師。
「你是這樣覺得的嗎?」
「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是如此。」伯西恩說,「聽說你沒有找到奧利維。」
瑟爾默不作聲。
「你沒有向以利求問?」
「以利可不是隨叫隨到的召喚獸!」瑟爾煩躁地道,「你以為我能隨時隨地聯繫他嗎?」
精靈的聲音重了一些,法師的黑色眼睛也冷了下來。
很快,瑟爾就意識到自己有些遷怒於人。沒有找到奧利維讓他的心情一直難以平復,但這和伯西恩無關,他不該向別人發火。更何況對方前幾天還耗費頗多,為他守下了白薔薇城。
一百多年來,瑟爾難得有些懊惱,然而,他想不到該如何挽回自己說出口的話。就在這時,他聽見伯西恩嘲諷的聲音。
「我還以為奧利維是單相思,看來你們倒是兩情相悅。」
瑟爾的銀眸中夾雜著怒氣,「你說什麼?」他上前就抓著法師的衣領,「誰准許你隨意臆想我和奧利維的關係!」
精靈輕柔的氣息傾吐在自己臉上,法師卻覺得胸口有一團熱火,讓他忍不住出口傷人。
「你這麼急切地關心他的下落,難道不是因為你十分在意他?等你歷盡艱險,真的找到了奧利維,還忍心拒絕他嗎?怎麼,惱羞成怒了?」
「你!」
瑟爾的眼中噴著怒氣,但令他不解的是,出口傷人的伯西恩好像才是被傷到的那一個。
「咳咳,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就在法師和精靈快打起來的時候,有人適時打斷了他們。
「為什麼你們總要打架?」德魯伊道,「感情好也不是這樣表現的。」
「誰和他感情好了!」
一人一精靈同時吼回去,又同時愣了一下。
因為半精靈們和獸人德魯伊正圍成一個圈,將他們圍住了,他們竟然都沒注意到。
「蒙特。」瑟爾放開手,看向半精靈的首領,終於想起了一件事,「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蒙特用一副「謝天謝地,你總算想起來了」的表情看著他。
「親愛的薩蘭迪爾閣下,這得問你那個冷漠傲慢又總愛氣人的弟弟了。」半精靈說。
「艾斯特斯?」瑟爾想起了脫隊好久的西方樹海現王儲。
說實話,來到白薔薇城後發生了太多意外,他已經好久沒想起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了。
「他做了什麼?」
「他?」蒙特冷笑道,「他可幹了一件好事。他抓走了我們可愛的特蕾休,綁走了我們半精靈最受歡迎的『珍寶』!」
瑟爾不敢置信:「特蕾休?但艾斯特斯根本沒見過她。」
「誰知道那個傲慢的王子在發什麼瘋呢。突然進來喊著——『我絕對不相信獸人混血的半精靈』,就把特蕾休抓走了。我們找不到他,只能來找你了。」
正在看好戲的獸人德魯伊突然僵了僵。
「你們說的那個精靈,是不是和薩蘭迪爾閣下一樣是銀髮,但是眼睛是翠藍色的?」
精靈和半精靈齊齊看向他。
「你認識?」
德魯伊的臉色難看。
「他抓走的那個獸人混血,是一個銀黑色毛髮、有點發育不良的半精靈?」
蒙特說:「雖然特蕾休現在已經不再毛茸茸,也不乾巴巴了,但是你說得沒錯,她以前就是那樣。」
「那是我的女兒!」德魯伊突然像發瘋了一樣吼道,「那個可惡、偏執的精靈小鬼,我當時就不該救他一命!」
突然發生的意外和烏龍,讓瑟爾不得不又在白薔薇城待了幾天。他和蒙特以及獸人德魯伊(抱歉一直忘了自我介紹,獸人說,你們可以叫我布利安)商議之下,決定讓大部分半精靈返回風起城,然後由瑟爾帶著蒙特及布利安,去尋找拐走特蕾休的艾斯特斯。同時,瑟爾也要繼續尋找奧利維的下落。
這樣決定之後,便是分別在即。
迪雷爾依舊昏睡不醒,聖騎士們決定將他帶回聖城治療。與此同時,既然已經完成了找回紅龍迪雷爾的使命,他們也要回去覆命了。
都伊聖騎士們並不是瑟爾真的下屬,瑟爾也不想干涉他們的行動。
艾迪和阿奇告別的時候戀戀不捨:「不知道我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去梵恩城,但是你可以來聖城找我。」
阿奇笑了笑,「相信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在一旁的哈尼也說:「等我完成了維多利安老師的訓練,我也想去聖騎士試煉會歷練一番!」
艾迪看向這個命運多舛的少年,「聽說你拒絕了維多利安的邀請,沒有成為薔薇騎士團的下任主人?」
「既然知道那只是一場佈局,又怎麼能當真呢?」哈尼說,「而且我也根本不想成為任何人的主人。」
「哼,那當然,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僕人了。」紅龍少年鼻孔朝天道。
「我也沒想到我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會是一頭偉大的巨龍。」哈尼笑道,「看來我的運氣也不算太糟呢。」
雷德忍不住揚起嘴角,和聖騎士們跨上馬匹。
「早點變強,然後你可以來龍島找我!」
「再見雷德!我會想你的!」
瑟爾站在不遠處看著年輕人們道別的場景,銀眸微微蕩漾。
「想起往事了?」伯西恩在他身後道,「想起一百多年前,你和夥伴們也是這樣經歷一次次的相聚和離別,在大陸上歷險?不過,現在就像個老人一樣回憶過去未免太早了,精靈,一切都還沒結束。」
說已經結束的是你,說還沒結束的也是你。瑟爾煩躁地想,這個法師怎麼這麼煩人。
不過,他知道伯西恩說的是事實。
讓沃特蘭變得不顧一切,讓赫菲斯變成那副模樣的真相是什麼?這些和以利有什麼關係?以沃特蘭的能力,加上一個幾乎不能發揮作用的赫菲斯,他們是怎麼把迪雷爾綁走的?
還有,是誰教會了沃特蘭生命祭祀這個法術?
生命祭祀的存在本身雖然並不是一個祕密,法師和教會都有所耳聞,但是真正知道施法步驟以及正確的法陣繪製方法的,卻沒有半個人。
是誰教給了沃特蘭這些?那個幕後的人,或者說——神明,祂又想做些什麼?
這些問題繁瑣又複雜,瑟爾一個人根本無法解決。即便不願意,瑟爾也知道他現階段唯一能求助的人,只有實力不錯又博學的伯西恩,只是不想承認這個現實。
於是瑟爾轉身走了,留給身後的法師一個背影。
然而第二天,蒙特卻來告訴他。
「那個法師把那個法師學徒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