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連鎖效應
天光微亮。
滿是參天大樹的林內,冷風吹得人面部生痛,凍得人臉部通紅後還不甘心,透過領口灌入,叫人只感透心涼。
被揭穿了身分的哈瑞斯最終什麽都沒說,既不反駁也沒承認。他就像個旁觀者,靜靜立於樹蔭下,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為什麼?」無憂突然問道。
本還面無表情的哈瑞斯忽地一笑,什麼也沒說,但笑容裡的嘲諷意味尤為明顯,就像在嘲笑著對方的明知故問。
無憂沉默了。
是啊,他那麼執著於答案幹什麼?答案早就擺在明面上了不是嗎?他們站在敵對的立場,而他現在卻要求對立者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樣的做法實在過於可笑且愚蠢。
思及此,無憂不甘地用力握緊拳頭,指甲扎進手心仍沒鬆手。
還需要求證什麼呢?不過是各為其主,還能是什麼原因?
但他就是……不甘啊!
見無憂不語,哈瑞斯嘴角笑容不變地點點頭,彷彿覺得給予的打擊還不夠似的,惡質地俯下身。
「吶,契約碎片,多謝了啊。」
「你──!」
哈瑞斯張揚大笑,站直身後瀟灑一揮手,轉身離開,很快就沒了影。
無憂渾身僵直,確定哈瑞斯真的離開後,緊繃的情緒才瞬間鬆懈下來。失望、自責、疲憊,種種情緒一擁而上,讓他胸口陣陣發悶,頓時間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渾身脫力。
他皺眉,深吸一口氣,背倚著樹幹,硬是不讓自己狼狽地跌趴在地。
一直緊隨不捨的燚嵐面帶寒霜地來到無憂面前,停頓片刻後張嘴正想問,卻被無憂打斷。
「就是你想的那麼一回事。」
對於小鬼的身分,顯然起疑的不止他一人,燚嵐同樣有所察覺。他不知道剛才的一番對話,燚嵐聽到多少,但他知道此刻的燚嵐需要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他來給。
燚嵐抿唇不語,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好半晌後才開口,「不是你的錯。」
「你真這麼想?」無憂反問。
「是。」燚嵐認真道,「所以你給我打起精神來。沒道理加害者的錯,得由受害者來承擔。」
無憂有些動容,放鬆下來的他臉上帶著鮮少在人前顯露的疲憊與無力。聽見燚嵐這話後,他微微閉上眼再睜開,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兩人打著啞謎,說著隱晦的話,卻是誰也沒要對方說個清清楚楚,對視一眼後,心照不宣地調頭往回走。
「還走得動吧?」
燚嵐難得關心一問。按照無憂不習慣依賴人的個性,這問題的回覆不難猜。
「走不動,怎麼辦?」無憂偏要和他作對似地回道。
燚嵐被噎了一下,腳步略作停頓。他回頭瞪了無憂一眼,確定是對方的劣根性發作後,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那就用爬的,別指望我背你。」
他身上的傷也不輕,傷口的血雖然止住了,失血過多還是有些虛脫,能撐到現在絕對是平常鍛鍊有素。
落後幾步的無憂不知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又或者受到了什麽刺激,幾個跑跳後硬是往燚嵐的背上撲,也不介意燚嵐的血將他的衣服染紅。
燚嵐只來得及聽到身後一陣窸窣聲,就被猛地壓上的重量給驚得差點下意識來個過肩摔,傷口更因為碰撞而陣陣發痛,讓他忍不住咒罵出聲。
這該死的傢伙,真以為自己是紙片人沒重量?!
會死,絕對會死!被氣的!
等確認做出這幼稚舉動的是他認識了十年、一向早熟的傢伙,燚嵐氣極反笑,怎麼使勁都掰不開那雙箍在他脖頸、差點沒把他勒死的手。
「喂喂喂!我說你會不會太幼稚了點!」燚嵐叫道。
「呼……」
「……裝!你再裝!」
「呼呼……」
燚嵐聽著那非常明顯就是裝出來的打呼聲,撇撇嘴,懶得去戳破,心想對方該不會在變相地尋求安慰吧?不過,很快他就被自己這想法給噁心到了,甩甩頭將想法除去。
嘖了一聲,燚嵐任由無憂掛在他身上,背著人往回走,步伐疾速卻穩健,同時,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芬里爾的背叛,對他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更別說將芬里爾帶來的無憂了。
從一開始的接觸,到逐步修正芬里爾一些偏激的思想,無憂是把他當成了辛格利瑟小鎮裡的小傢伙們,盡心盡力地教導著。誰會料想得到,那傢伙是衝著他們手上持有的契約碎片而來,埋伏在他們身邊,就等著契約碎片湊齊那一刻。
甚至讓里安白受了一場無妄之災,但願不要落下什麽病根才好。
一想到精靈的傷勢,燚嵐就頭大。
「精靈會沒事的吧?」
「嗯。我保證。」
剛才還在裝睡的傢伙回答道,聲音很輕,卻叫人聽後安心不少。
燚嵐點點頭,沒再說話,加快了返回的速度。
一片沉寂下,趴在燚嵐背上,一晚上沒闔眼、身心累極的無憂很快就睡了過去。
燚嵐回到梵爾桑的時候,維旴兩兄弟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得差不多了。
由於里安受了重傷,不適合長途奔波,眾人將梵爾桑設置成了暫時的根據地,連同前來的傭兵們搭起了幾十個帳篷以供休息。
里安被安置在他們原來的帳篷內,三名侍衛寸步不離地守著。至於極限聯盟的幾位,則與汶里待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大帳篷內休憩。
循著無憂發布的任務而來的傭兵有近百人之多,負責安排這些人的月烙,還發現其中參雜了一些曾在薩奇他們村子見過的人。
月烙三言兩語將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沒隱瞞魔族與鬼族確實在此出現的消息。眾傭兵大多數都是自由自在、四處跑動的人,不住在艾拉鎮,對於林恩的作為無感;只有極少數的艾拉鎮鎮民實在難以接受,卻礙於對方人數多,只能破口大罵月烙等人汙衊他們鎮長,然後撒手不幹,連佣金都不拿了,氣沖沖地往艾拉鎮的方向趕回去。
月烙冷眼目送那些人離開,一點也沒出聲挽留的打算。既然理念不同,就早點分道揚鑣。被人背後捅刀的可能性,必須徹底杜絕!
除了這批艾拉鎮的人以外,還有一些覺得自身應付不來、會丟了性命的傭兵,在經過一番思考後也跟著離開了。
這麼一小會兒,人數大概剩六十人左右。
月烙將人分成六個隊伍,讓其中三隊解救困在山洞裡的人馬,再押送回艾拉鎮,剩下三隊則分別在梵爾桑周圍展開搜索,以確保沒有其他魔族與鬼族的人埋伏在四周。
當然,他們不會讓眾人白白出力,報酬什麽的按照極限聯盟的標準來算,先付了三分之一,其餘的等任務結束再結算。
才剛安排妥當,兄弟倆就見燚嵐背著無憂回到梵爾桑。
維旴一驚,以為無憂也出了事,著急地衝上前去,「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
無憂說著,鬆開手讓自己重新踏在地面上。
小睡了一下稍微回過精神,無憂一站穩,便出聲問明眾人將里安安頓在哪。得到回覆後,他不再耽擱,提著藥箱往該帳篷而去。
燚嵐揉了揉痠痛的頸脖,跟在無憂身後。
無憂走沒幾步,倏地停下腳步,在藥箱子裡挖了挖,最後掏出紗布和一些傷藥交到燚嵐手上,讓他自己處理身上的傷。
兩人匆匆趕到里安所在的帳篷。侍衛三人組中最為吵鬧的小莫意外地學過簡單的急救方法,此刻正以水系魔法給予治療,這使得里安的情況比無憂想像的好得多。
將不相干的人趕出帳篷,騰出足夠的空間後,無憂在小莫的幫助下開始治療里安。
被趕出帳篷的一眾人也沒離去,就這樣守在帳篷外。受兄長指派來彙報情況的維旴湊到燚嵐身邊,見他身上的傷口還沒處理,順手接過燚嵐手上的藥物和紗布,幫他上藥包紮。
燚嵐累得要命,有人幫他處理傷口當然好。他席地而坐,任由維旴替他上藥。
維旴一面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一面疑惑問道,「芬里爾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沒找到人嗎?」
燚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閉上眼什麽都不說。維旴見狀,也只能壓下心裡的焦急與疑惑。
天色漸亮,遭魔法反噬的小傑撑了一會兒,沒能再堅持,昏睡了過去。出來換水的小莫看見了,順道將人搬進帳篷內一同治療。
好不容易能有喘息的空檔,一行人抓緊時間休息,疲倦再加上掛心里安的傷勢,眾人連早餐都沒心情吃。
直到下午時分,小莫才從帳篷裡出來,雖然滿臉倦容,卻難掩興奮地告知大家里安沒事了。
好不容易聽見好消息,眾人這才安下心。維旴第一個輕手輕腳地鑽進帳篷,就見里安仰面躺在帳篷內,臉色慘白,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有一口氣在。
一旁,無憂蜷身,抱著他的藥箱打盹,看樣子是累壞了。
「沒事就好。」
維旴輕聲道,總算落下心中大石,步履匆匆地出了帳篷,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好,「我去準備一些吃的!」
說著,他就拉著月烙忙碌去了。
無憂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他時不時就醒來確認里安的體溫,確定沒問題後再翻身睡去,一直睡到晚上才真正清醒,眼裡布滿血絲。
近期不停地奔波勞碌,這會兒醒來,無憂只覺有些頭重腳輕。他先從藥箱裡掏了幾顆小藥丸,就著水一口吞下,見里安還在昏睡,無憂先幫他換了藥,接著走出帳篷。
夜幕升起,不遠處的地方,篝火燒得正旺。營地四周不時能見到手持武器的傭兵來回走動,氣氛看似平靜卻又像繃緊的弦,一觸即發。
篝火旁,一群人席地而坐,圍了個大圈。
燚嵐面向篝火,低著頭,一下又一下擦拭著一柄劍。
無憂瞧了瞧,發現並不是燚嵐持有的那一柄。
或許是他臉上的疑惑太過於明顯,燚嵐開口解釋,「這把劍是汶里在傭兵護送離開前交給我的,說是夏嵐還沒上任族長時使用的佩劍,讓我見到他的時候代為交還。」
無憂了然點頭,再往燚嵐旁邊看,就見維旴不知受了誰的啟發,用箭矢串了肉串在烤著。至於月烙,則不知所蹤,無憂推測他在查探周圍情形。
維旴對面,銀拿了一袋點心正吃得津津有味,他身旁,墨和藍似乎在貫徹著沉默是金的道理,一個比一個還沉默。
叫無憂意外的是,綠不知什麼時候抵達了梵爾桑,此刻正在不遠處訓斥侍衛三人組,臉色極為難看,語氣嚴厲萬分,與往常成熟穩重的他有著很大落差。
「再讓我知道你們胡亂使用禁忌魔法,你們也不必再跟著小渢了,給我滾回銀雅迪國,重新從基礎魔法好好學起!」
綠冷著臉說,那模樣,絕對是說到做到,誰都不敢當他在嚇唬人。
其實不能怪綠會這麼憤怒。所謂的禁忌魔法,通俗點說不過是將己身能調動的魔法直至極限,並在一瞬間爆發出來,以求造成強大的效果。
但所求越多,付出的代價就越大。里安的哥哥之所以會失去一身魔法,正是因為小時候用了禁忌魔法導致的,而這後果還算輕的,重一些的話,命就這麼沒了也不意外。
身為這幾人的導師,是綠傳授了禁忌魔法給他們,那麼,他就必須要肩負起督導的責任。傳授禁忌魔法,為的是保障銀雅迪國的安危,而並非某特定人士的利益。
三名侍衛本還病懨懨的,垂著腦袋聽訓,聽到這話後不約而同抬起頭,滿臉驚慌地認錯,再三保證不會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一人做事一人當,引得綠大發雷霆的小傑相當有擔當,撲通一聲,對著臉色不善的綠單膝跪地,「犯錯的是我,我知錯了。學生願意接受懲罰,請老師原諒。」
另外二人扶著他,幫忙說了幾句好話。
無憂在一旁看著,心裡有些好奇,以綠的個性,究竟是怎麼教出這些性格迥異的徒弟的?
銀見無憂醒了,招招手示意他過去,遠離正在發火的綠,「別往火藥堆上撞,現在的綠超危險的,一碰就炸,將梵爾桑毀掉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我們都不敢招惹他!」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的當下,也就銀還敢如此笑嘻嘻地說話,絲毫不擔心綠的低氣壓會波及到他。
綠淡淡瞥了銀一眼,沒說什麼苛責的話,畢竟他來此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訓斥人。
綠嘆了口氣,終於不再追究使用禁忌魔法一事,隨後,他在篝火堆旁落坐,朝無憂問,「小渢怎麼樣了?」
無憂略一停頓,臉上表情有些複雜。
「刀子避開了要害,沒對內臟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是傷口有點深,出血量也不少,再加上魔氣感染過的傷口難以痊癒,接下來可能會很艱苦了。」
刀子避過要害,也不知道是湊巧,又或者是……芬里爾有意為之。
三名侍衛遭訓斥後,被打發去照顧里安,卻一直豎著耳朵在旁偷聽,直到無憂表示里安沒事,才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迅速地離開。
「接下來你們有什麽打算?」銀問道。
頂著一群人好奇的目光,無憂搖頭,「不知道。但契約碎片是一定要搶回來的。」
好不容易集齊的碎片就這麼被人奪走,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也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現在下一步該怎麼走,他一時間實在沒法回答。
按照計劃,只要集齊了契約碎片,他們就前往切斯達山峰,解除契約。而現在契約碎片落到魔族手上,他們會怎麼做,他毫無頭緒。
「真難得你會茫然,這時候才感覺得到你比我還小,略有點成就感!來來來,快叫哥哥!」維旴起哄道。
眾人聞言會心一笑,就連無憂也被他逗笑了,緊繃的情緒放鬆了不少。
這時,出外探查一番歸來的月烙在維旴身邊落坐,後者想也不想開口叫了一聲哥,換來眾人哈哈大笑。
月烙一臉的不明就裡,「怎麼了?」
被自己蠢哭的維旴哭笑不得地抬頭望天。
月烙也不堅持得到答案,吃了幾串烤肉墊墊肚子後,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提起掃興的話題,打破這和諧氣氛。
「傍晚時分,我們在梵爾桑往魔都的方向,發現有鬼族出沒的痕跡。」月烙沉聲道,「從折斷的樹枝還有草地遭踐踏的面積看來,規模還不小。他們似乎在那地方滯留了一段時間,原因不明,去向也不明。」
這件事在傭兵之間引起了騷動,些許貪戀任務金額、來碰運氣的傭兵,在確認這情況後都萌生了退意,也不在意主動放棄被扣除信用度。
對於這種接下任務卻臨陣退縮的人,維旴難掩失望,人也變得有些懶洋洋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月烙反倒能體會那些人為何做出如此決定。他用力揉了揉維旴一頭燦金色的髮,低聲問道,「不高興了?」
「雖然知道不能強求,但還是有些鬱悶。」維旴點頭,老實回答。
「每個人都有牽絆著自己的人事物,有了牽絆,做某些重大決定時,就會有所顧忌而束手束腳。那只是因為太過於在乎所牽掛的事物,以致於心生膽怯了。」
篝火燒得劈啪響,面向火光的月烙轉過頭,看向自家的雙胞胎兄弟,淡淡地笑了笑,「不過,凡事都有一體兩面,牽掛能讓膽小的人退縮,也能讓勇敢的人更加強大。」
維旴似懂非懂地歪頭。
無憂呼了口氣,「但願如此。我們的力量實在太過於渺小,能起關鍵作用的,還是各國的兵力。」
要是利安斯尼亞大陸上的人能更團結些,放下勾心鬥角以及因種族不同而造成的隔閡成見,那麼就算魔族再強大,他們又豈會像現在這樣舉步維艱?
無奈各國為了保存兵力,減少自身的財力與人力損耗,避免讓周遭國家有機可乘,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貿然與魔族作對,抱著僥倖心態,以為單靠某個國家,就能一舉把魔族消滅。
正是這樣自私的想法,致使情況愈加難以控制。
「歷史不會重演。」
銀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非常沉靜且具有穿透力,讓無憂焦慮的情緒平復下來。
「你怎麼知道?」維旴問。並非反駁,純粹是有些好奇。
「我預見的,因為星星湊齊了,變化在慢慢發生。」
銀眨眨眼,表情極為認真,語氣卻像是在說笑,讓人一時間拿捏不準這句話的可信度。
維旴張大眼,一臉不敢置信。
「覺得自己的力量過於渺小?十多年前,我們幾個何嘗不也抱有這種想法。」
銀笑說。月色籠罩在他一頭銀白的長髮上,襯得他更加溫和無害。
「你們不渺小,相反的,你們很強大。」維旴歪著頭,坦然說道,「大家都知道,這幾年要不是有極限聯盟牽制,魔族的動作會更明目張膽。」
接著,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藍,肅然道,「你們都是傭兵們最景仰的勇者。」
銀顯然被取悅了,朗笑數聲,就連其餘三人也都低下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卻沒人接話。
「我說錯什麼了嗎?」維旴一臉茫然,有些不安地問。
「不,你沒有說錯。」一旁,燚嵐將劍收入劍鞘,看向極限聯盟的幾位負責人,倏地開口,「所以我希望能繼續委託你們。」
無憂贊同地點頭。
他們這一群人,現在傷的傷、殘的殘,偏偏搶回契約碎片、阻止魔族繼續在大陸上橫行,樣樣都刻不容緩。人力、財力以及時間,他們一樣都沒有。求助於極限聯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銀搖頭失笑,要真是最值得景仰的勇者,當初又怎會連任燁和夏嵐那兩個傢伙都救不了?
誰知道他這的動作卻被燚嵐等人解讀為不願意,迎著幾個小傢伙失望的目光,銀笑了笑,正色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總得有所表示。」
頓了頓,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接口,「我代表極限聯盟,正式接受你們的委託。」
從不懂得掩飾自身情緒的維旴,雙眼登時亮了。
綠淡淡插話,「事實上,自昨晚開始,極限聯盟所有分部已同時發布懸賞任務。凡發現並舉報魔族與鬼族所在的人,獲證實後能得到一百玥文幣。參與消滅乾屍者,出發前能獲得五金幣;參與消滅鬼族者,出發前能獲得十金幣;參與消滅魔族者,出發前能獲得二十金幣。確切完成任務者,再依照任務等級與表現,給予出發前所獲得獎金的二至五倍賞金。」
無憂等人震驚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
銀笑了笑,接著說,「誰都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友人在與魔族的對抗中受傷、失蹤,甚至死亡。正因如此,我們幾個才成立了極限聯盟。與其期待他人的付出,還不如自己自力更生,變得更強大。自己的家園、親友,由自己來守護。」
極限聯盟是一個平臺,讓利安斯尼亞大陸上有潛能的人,能通過完成任務來累計經驗,同時間還能增加己方能調動的人手。不至於像多年前,叫天天不應,消息也極度匱乏,一點都不及時。
無憂頓時了然,極限聯盟一早就預防著魔族的再次來襲!
「謝謝。」燚嵐認真道。
銀眨眨眼,「不客氣,我們也不是白費勁,有收取酬勞的,所以這只能算是各取所需。」
說完,他看著幾個明顯擔心付不出酬勞的小傢伙,笑了笑,「嚴格來說,出錢的是白玉商會,還有這片大陸上的一眾商賈,我們只負責出力及組織人馬。」
不得不說,商人大概真的很賺錢,又或者是家裡代代經商累積了不少財富,那些商賈隨便出手的數目都叫人咋舌。這些人聯合在一起,想買下一個大國多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白玉商會……梓瑕?!」
無憂難掩詫異地叫道,這消息實在出乎意料,讓他始料未及。
「是的。據說半年前他開始牽頭,派人遊說利安斯尼亞大陸上有商業往來的人,並在近期向我們提議了這合作方案。」
將消息帶來的綠點頭證實道,「此外,藥師協會也答應調派部分藥師進駐極限聯盟,有自保能力的藥師還會跟著出任務。」
說著,他眼裡閃過淡淡笑意,「他們說,再不濟,也不能輸給一個隨著傭兵團四處東奔西走的小孩,尤其那傢伙還是個無牌藥師。」
被稱為小孩兼無牌藥師的無憂,堅決忽視眾人帶著看好戲意味的目光。風太大,他什麼都沒聽見。
維旴適時開口,慶幸道,「這樣就太好了。受了傷能立即獲得處理,將大大增加傷者存活的機率。」
「是的。所以,別小瞧因你們而調動起來的力量。」
銀點頭,像個盡責的引導者,引領著一群在遭受背叛後有些沮喪的小傢伙,為他們撥開迷霧。
眾人因他這一句話愣住。
「而且啊……」說著,他頓了頓,看向燚嵐,「小傢伙,夏嵐說過,要是當年沒有你,他早就自行了結了。月烙沒說錯,牽掛確實會讓勇敢的人變得更強大。」
燚嵐猛地睜大雙眼,臉上滿是震驚。
銀挑眉,「怎麼,覺得意外?那人並沒有想象中來的意志堅韌,讓你失望了嗎?」
「怎麼可能?!」燚嵐低聲叫道,「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被誤會讓燚嵐神色有些懊惱,他下意識反駁後,又因為這消息而高興地摸了摸鼻子,換來維旴的奚落調侃。
「哎?原來你也會害羞?」
「你看錯了!」
「才沒有,是害羞了!不信你問他!嘿嘿!」維旴伸手一指無憂。
無憂裝傻不回應,月烙則拎著烤肉串,不聲不響地挪了位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低迷了一天的氣氛再度熱鬧起來。
無憂在一旁靜靜看著,心裡不由慶幸維旴這一路與他們同行。從小持家,讓他養成了老成的性格,說好聽一些是沉穩,直白一些就是悶、無趣,這他是知道的。而維旴正好與他相反,為人直率,脾氣也好,有他在,再尷尬再低落的氣氛都不會冷場。
一群人正鬧得開心,有隻夜鷹倏地俯衝而下,停在墨的肩膀處啼叫。墨沉默半晌,從夜鷹身上拿出一張小紙條,看了後開口。
「修斯亞傳來消息,他們一行人在抵達艾拉鎮前,受到為數近百的鬼族襲擊,對方完全衝著林恩而去,林恩不敵,當場死亡,修斯亞本身也受了傷。他混跡在商隊裡想進入艾拉鎮不果,艾拉鎮現在完全禁止外人進鎮,而且似乎有人正在組織人馬準備到梵爾桑來,聲稱要為林恩討回公道。」
無憂低頭思索一陣,再抬頭,臉上是一片了然,「魔族打算用艾拉鎮的人來絆住我們。」特別是極限聯盟的人。
若林恩沒死,他加害梵爾桑人的事,還有機會通過他的口親自證實。然而,現在人還沒到艾拉鎮就死了,只會被艾拉鎮的人視為他們栽贓嫁禍,還得寸進尺地殺人滅口。
不管怎麼看,這黑鍋他們都背定了。
「這也證明,魔族很快就要有大動作了。」銀淡淡接口。
這話就像個信號,眾人一愣,接著隨之而動。
月烙不用人吩咐,將食物放下迅速離開,準備去提醒傭兵們,讓他們加強戒備。
綠和他帶來的人馬也各自散了,離去前,還不忘將身上披著的披風丟給銀,「你要是傷風感冒,紫又要和我大吵大鬧了。」
大家各司其職,這時反而閒下來的無憂看著銀,若有所思。
「怎麼?」眼見無憂一直盯著他瞧,銀好笑地問道。
「極限聯盟的人對你很好。」
「因為我英俊啊。」銀眨眨眼,促狹道。
「……」
銀見對方一臉鬱悶,忍不住大笑出聲,「小傢伙不誠實啊,問個問題都要拐彎抹角。」
無憂有些赧然,斟酌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正值壯年的人,明明外表看起來很健康,身體機能卻比普通人還糟。而且,他發現,銀身體機能的損壞,是不可逆轉的,換言之,就算再怎麼治療也不會好。
「身體?早就崩壞啦。」銀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無憂會有此疑問,回答道。
「為什麼?」
「想知道啊?那你打算拿什麼來交換情報?」銀壞笑,見無憂撇嘴不再追問,他微微收起那不正經的模樣,以很淡很淡的語氣說,「因為這是代價啊。」
「代價?」無憂滿臉不解,半晌後瞪圓眼,「難道是因為──」
藍倏地站起身,引得兩人同時回頭。就見他淡淡地給了兩人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嘖嘖。」
銀搖搖頭,笑著目送對方走遠,才極其認真地朝無憂叮囑:
「這祕密可不能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