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逆星雙子
漆夜。
人聲的喧鬧擠滿熱鬧的商圈街道,也有起伏低微音量的耳語交談綴飾其中。
一名青年有著讓人嘖嘖稱奇議論紛紛的雪白髮絲,修剪整齊的平貼頭部,低垂的頭盯著自己的布鞋,假設成自己與周圍的人是同樣的存在,企圖融入人類的社交圈中。
地下行駛的捷運乘載青年從一帶熱鬧商圈抵達另一處,他僅此只有一個目地,為了這一個目地,他不惜自己的時間也要找到自己所想要的人。
自己怪異的模樣在周圍的人群中顯得特別明亮,也是一群濃密黑髮中最突兀的存在,讓人見了便過目不忘,周遭一片竊竊私語中,交談的重點皆為青年。
『下一站,市政府站──』
以台北為中心,這算是其中熱鬧一帶的信義區,也是眾多富裕人家居住的環境,由於這裡交通便利、有個購物天堂的新光三越以及高聳為地圖指標之稱的一O一高樓,儘管地價多麼讓人高攀不起,仍有不少電視藝人願意砸下重金買下這裡的奢華房屋。
青年隨著人潮步出捷運,走往地下一樓的刷票機台,周遭每個人類在此時都掏出一張含有晶片的悠遊卡貼上感應器,『嗶』地一聲開啟封密的兩扇弧度門。
輪到青年時,他卻是把五指併攏用掌心觸碰了感應器,阻礙行走的弧度門自動退了開來,空出可行走的單人範圍讓青年踏步離去,走往標示三號的出口搭乘通往一樓的電扶梯。
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好奇視線已經不是第一次,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已經多少有些習慣了。
來到一樓,迎面而來的是左側的公車站牌以及等候公車的人類,每個平凡人類的腳底下都有影子,在青年的白色眸珠中能看見的卻不是一般漆黑的影子,而是擁有各式各樣色彩的影子黏著在每個人的足底,形影不離的跟隨一輩子。
有的人有藍影子,有的人有紅影子,象徵著『主人』目前的心境狀況。
他瞥見一名擁有憂鬱藍色影子的上班族,正帶著一張苦惱的臉,待在等候公車的列隊人潮後方,青年多少了解對方的藍色影子是怎麼產生的,但要是對方一直維持這樣子的顏色,慢慢地會被心魔吞噬,而這樣子的人總是容易引誘到那些傢伙的出現。
正想邁步進入人群流動的青年,卻被一聲低齡孩童的叫喊扯住注意,圓潤的白珠子在人群中一會兒就找到了發出聲音的孩子。
對方哭得淒厲,周遭的人都無視這孩子的啜泣,把一個男孩子留僻到角落,自私的等著公車,甚至有人戴起耳機,選擇了漠不關心。
他也是這樣子的人,當一個平凡人,選擇漠不關心,可卻發現自己的腳沒能順著大腦的意識行動,逕自的決定走往男童的方向,駐足站在垂首埋在雙膝間的孩子。
青年寡言的望著對方遲遲三秒,只抬起手擱在對方的黑絲髮漩,做一個搔弄的動作。
對方停止哭泣聲,愕然的抬起紅腫且還殘著淚珠汪汪的眼眸對向青年的特殊眸色,孩子感到詫異,不過內心的傷心不花一秒就壓過對眼前這人散發出來的不可思議。
「別哭。」既然這樣子做安慰不了對方,青年啟口。
男孩不給情面的哭得更加慘烈,咿啞咿啞的指著蓋滿漆黑的夜。
在台北的天空不見散亂星輝,只有滿布汽機車排放出來的臭氣,使得夜空濛上一層灰暗。
「我、我的氣球飛走了。」
他抬首望向黑底的天空,色彩幽暗的關係,根本看不見孩子口中的氣球。
他停放在對方髮漩的手仍維持搔弄的姿勢,像撫愛一隻小貓般的細心,只是在別人眼底,這份細心總與外表不搭調的遭到排擠。
「別哭,你的氣球。」青年的另一手爬滿黑影的色澤,眨眼間,一顆灌滿氫氣的球體漂浮在上空,尾端的細繩被青年牢牢握緊,最後交到了孩子身上。
彷彿像一罐特效藥般,馬上就療癒了孩子的淚水,宛若時間倒轉般的奇蹟。
「耶!是氣球,謝謝大哥哥──」
收到氣球的孩子笑盈盈的模樣映進冰冷藏心的青年眼底,卻沒注意無聲無息接近的腳步,霎時──一對中年的男女拽起孩子的雙手,用鄙視的眼神覷向青年,雙唇細喃一句:「不要亂跟這種怪哥哥接近,要是被綁走了怎麼辦!」便匆匆離開珠白色的眸中視線。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出手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青年不理睬適才那位上班族的情形,仍把自己列為普通凡人的走近連結捷運站的步道,依照這條正在施工起建大樓的碎石泥道,可以通往喻為購物天堂的四棟新光三越以及被他人名為貴婦百貨的奢華城堡建築。
當自己所處在寬闊大道時,右側的新光三越、左側的貴婦百貨總吸引大批人潮,讓這條香格大道也佈滿人潮。
青年看過無數的影子顏色,都沒有插手的打算,因為這根本就不是自己在尋找的東西,只是那樣東西卻有可能會因為這樣的環境而出沒在這。
按照那個約定──的確是有可能的吧?
路上除了行人外還有些擺放鐵罐子打賞的街頭藝人,個個展現自己的長才讓圍觀的民眾響起如雷的掌聲,感到興趣的人便會不吝嗇的掏出金錢鼓勵這些辛苦的職業人士。
寬闊道路的盡頭連著馬路,在紅燈的等候時,天氣不如願的下起綿綿細雨,細微的雨珠以線條狀從天灑落,經由上天的玩弄,底下的人們都撐起各式姿彩的傘遮擋雨水的洗滌。
青年對氣候不以為意,這也成了人們關注的其中一項行為。
雨勢在短短幾分鐘轉為滂沱大雨,多數人為了避開這場大雨都撐著傘躲入新光三越的騎樓,但他卻無視這場大雨,不把上天的惡作劇看在眼裡的仍走在沒有任何遮掩物的大道上。
雨浸濕青年的白襯衫,讓肉色的身軀若隱若現在他人的眼底,些微壯碩身材的線條讓被雨濕過的襯衫更加貼身,慘白髮絲也全黏在頭部,雙眼目視的景色都被不停歇的大雨淋得有些模糊不清。
青年按著自己的腹部,五指平貼線條分明的腹肌緩和體內蠢蠢欲動的暴躁,按照這時間看來,自己不能再這麼鬆怠下去,便開始加快自己的腳步伐,往著台北地標的高樓邁進。
花上約十分鐘的時間,青年穿過停靠自行車的街道走往馬路抵達另外一頭的區域,在眼前的是刻有幾個圓圈LOGO的圖示大門,透明的玻璃門有不少民眾一一躲入避雨,站在出入口邊的西裝保全分發傘套,要進入的民眾都必須按照規矩套上,避免造成地上濕滑。
青年抬眸,那對珠白色的眸子仰起視線凝望這宏偉的建築,雷雨交加的夜晚,轟隆雷聲伴隨著刺目白光乍現在鄰近一帶的屋樓頂部的避雷針,再一次的強光,這次轉換位置落在青年正後方再過去的建築屋頂。
彷彿這個世界正一步步走向毀滅般,青年的抬眸果不其然的發現了自己正在尋找的那人。
有名青年正以絕佳平衡的姿勢站在一零一高樓的尖塔上,他的能力足以呼風喚雨,這場大雨正是為了白髮青年所下的。
「呦,駱以安,你找到我了。」說話的青年有頭與駱以安是強烈對比的墨黑髮絲,還有那雙令人猜不透的漆墨珠瞳,嘴角微勾的見狀感到有趣。
兩人所處高度,卻能以耳根能聽見的聲響傳遞言語,這也是所被賦予的能力之一。
「我來阻止你的,駱以聲。」駱以安十分自信的與對方的交換視線,對方站在高處用鄙視的鳥瞰角度,完全不把自己的兄長看在眼底,並嘖了聲後雙手環胸,裸著上身只穿條黑長褲,任憑雨水濕漉漉的淋向全身,同時得意地展現自己微壯的身材線條。
「難道你認為你可以用你那雙手保護這整個地球嗎?天真,到底是誰才沒成熟長大啊!」駱以聲雙手敞開,身後劈下一道天雷,映照出白光籠上塔柱青年的背脊。
「駱以聲,不要再錯下去了,你明知道我殺不了你。」
「是嗎?那真可惜,我可是非常的有意願要殺了你。你要知道,就算你偽裝自己是人類,也改不掉自己身分的事實,別人也會把你視為怪物的。」駱以聲敞著臂膀前傾,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墜落,面容朝下的直逼白髮青年。
駱以聲墜落的身影撞進白色的瞳眸,彷彿一顆重石墜於一處深潭,泛起的水花漣漪扭曲掉現實,讓駱以安的腦海裡閃現過那年……那天降落在這的記憶。
那是不該被記起的,因為──它讓我們兩人必須面對彼此互相殘殺。
明明我們都是一體相愛的,我想、我永遠都下不了手。
第一章 親離之刻
FACEBOOK、PLURK、這些網路社群盛行的國際時代,網路無國界掀起一個世界的改革。
虛擬數據這類的用詞融入生活其中,漸漸的人們也更加沉迷在這些影響下,更迫使這些社群以吸毒般的影響力傳染至全球的人們,以至於新鮮名詞『低頭族』的出現。
不過,也有些鄉下的地方沒有受其感染,擁有純真、自然的一面。
一座與世隔絕的村落,長年都是封閉式的隱居在台灣的一角落,靠周圍的地理環境,完全隱蔽村子的存在,就連當地的村民都不見得能在繁複錯亂的林子中找到返家的路。
在平凡的數千個日子以前,這村子誕生了一對特別的雙胞胎,以著非凡的力量,洗滌了台灣這一小角落。
年齡約十七歲,卻有著一頭蒼老白髮的青年坐在村落的草坡,眺望坡底流過的清澈河面,波光粼粼的水波銀光返射入他的眼底,隱約可見河內有些淡水魚在悠遊戲水。
白髮青年叫做駱以安,在村落中的姓氏信仰裡頭,「駱」這個字代表靜,但不全然姓駱的人都擁有沉默寡言的個性,但駱以安卻完全的傳承了這樣子的精神信仰,幾乎可以整天都不說話的望著一景,悠閒消磨一日。
河內看膩了,駱以安抬起視線眺望湛藍蒼天。
今天的天氣良好,萬里無雲,也因季節的關係,天空那顆光球體射下來的光線沒有前幾些日子來得燥熱。
「原來你在這啊,以安。」過於專注在看景上,完全沒查覺到身後有人接近,當回過神來發覺的時候,對方已經擠出了問候,接著毫不客氣的坐在白髮青年的身邊。
這人與駱以安擁有強烈對比的黑髮黑眼,身穿穿著一件黑色的無袖吊杉與黑色短褲,幾乎是從頭黑到底的青年。
黑髮青年叫做駱以聲,是以安的雙胞胎弟弟。「駱」的靜並不能完全用在他的身上,於是父母取名的時候,便用了『聲』來形容他的唇舌言語比起以安來得多些。
「在看什麼呢?」以聲雙手撐在草坡,抬起視線跟著以安一起觀看藍天,不過卻看不出什麼興致,反倒是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你就在這邊看這個也不覺得無聊嗎?」
他了解自己哥哥的個性,只是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把時間拿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肯定會讓人生更多采多姿,也一定能獲得更多有生活上的成就感。
「不無聊。」駱以安卻是冷淡的回應。
而駱以聲也習以為常的咕噥:「真是怪人。」
兩兄弟待在草坡地一段時間,用悠閒的心態度過下午的無所事事,駱以聲中途感覺悶透了,乾脆躺下草坡,一會兒就被午後的風精靈詠誦上睡意,留白髮青年逕自一人維持抬頭的姿勢,繼續望景。
傍晚的時間,天空染上昏黃的色彩滲了點詭紅,像是整個世界都被大火焚燒般的色澤。
每戶人家的屋頂都竄起灰灰濃煙,不必接近都能嗅到不少飯菜香氣撲鼻而來,這樣子的時間讓躺睡在草坡的黑髮青年猛地睜開眼睛,幾乎是跳起來的尖叫:「吃飯了!」
只是見身旁的人沒有反應,駱以聲連忙收斂驚呼,丟臉的求證道:「是吧?」
駱以安漠然起身,頷首轉過身子,邀道:「回家吧。」
兩人與母親單獨住在一塊,雙胞胎的父親在他們剛出生不到三歲時便因為山林的猛獸而意外死亡,也因為這樣子導致他們與母親十分親密,這對看似不怎麼成熟的雙胞胎隱隱約約代替了父親的位置,用盡自己的所有時間陪伴在照料他們長大的母親身上。
回到了家,飯菜是一如往常的普通,卻也是這對兄弟愛吃的菜色,兩人沒多久就把盤子上的熱菜全數掃進肚腹,這讓當媽的首次看見面臨青春期的孩子們有多麼大的轉變,除了開始長出喉結外,胃口也變得比以往來得大,甚至是行為舉止也多少會去模仿學習大人的時候。
「吃慢點,飯還有很多。」母親替駱以聲多添了一碗飯,讓兒子可以繼續大快朵頤,而坐在黑髮青年身邊的駱以安完全是沉默的動著筷子,比起弟弟的迅速,他則是較為冷靜幽雅,不帶任何誇張動作,也完全不擔心自己喜歡的菜色會被駱以聲完全搶走。
「以安,還想再吃的話可以跟媽說。」看這對孩子擁有完全不同的行為模式,母親也是無可奈何,慶幸的是這對兄弟都意外懂事,比起村落的其他同齡孩子都來得成熟,不會去惹事生非,也會替母親分擔家裡的工作,同時也會幫村落的人跑腿、砍材,賺取一些生活上的用物。
駱以聲瞄了一眼身旁的沉默青年,不以為意的繼續掃入飯菜,狼吞虎嚥的嗑著擁有母愛味道的菜餚。
晚餐結束後,駱以安見木造浴室沒有人清洗,一人拎著乾淨的衣物開了紙糊的拉門,進入四面八方都是木頭建材的小空間,浴室空間不大,只放著放著僅能一人乘坐的木浴缸與木水瓢。
浴缸放滿了微溫的熱水,他光溜的身子踏入水內,把頸部以下都埋入霧氣飄升的水中。
這種時候是最能讓大腦與身體放鬆的時候,也會讓他去思考自己為什麼這麼的與眾不同。在他們出生的那年,村落有個傳說,據說若是孕婦產下雙生子,且各自擁有黑瞳與白瞳,那便是不吉祥的象徵,更有一說是這樣的雙生子來自「陰陽界」,這也讓駱以安與駱以聲打從一出生就不受村民的歡迎。
不過後來村落跑進成群結隊的兇猛野獸,光靠村落的男人沒辦法打跑,離奇的是那些野獸看見這對雙胞胎的模樣,光被眼神盯著就全體哀嚎落荒而逃,也因為這樣子的契機,讓村落的人逐漸接受起這對雙胞胎,認為他們是福氣的象徵。
經過駱以聲的證實,關於陰陽界的傳說只是人們口中的謊言,並不是真實存在的紀錄。
對駱以安來說,會想成為一般人,是因為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不同,正因為嚮往一般人的生活,更顯得自己永遠都格格不入,與這個世界彷彿不同層面上的關係似的。
這股難以言喻的排斥感,也是使他沉默寡言的原因之一。
他抬起藏浸在水面下的右手,五指與掌心往下,做出一個爪子的手勢,眨眼間,散發著水蒸氣的水面開始向掌心凝結水珠子,以超自然的行為脫離地心引力的束縛懸浮在掌心中央,化為一顆小水球。
這就是他特別的地方。
如果他想,他有能力將整個浴缸的水都騰空飄浮起來,只是會冷,所以沒有這麼做。
他洗淨身子換上乾淨的衣物,一拉開拉門便撞見距離自己只有幾公分近的黑髮青年。
對方臉上線條揚起,做出一張調戲的怪異面容,「我還以為你在裡面溺斃或是悶死了。」
駱以安無視對方的挖苦,彎腰擦過身子。
駱以聲挑眉走進浴室,脫下黑色的背心低喃:「還是老樣子啊……」
隔天一早,駱以安是全村落起得最早的人,他拋下呈大字型姿勢睡著的駱以聲,逕自走出家門。
青藍交錯紫色的天空還能隱約見到散亂的星群尚未完全隱退在布幕身後,他站在村落的中央,跟往常一樣的動作抬起眸珠,用白色的瞳孔望著這整個世界。
時間還早的關係,他決定先去林子取些乾柴回來,方便晚上生火煮飯用。
他思忖著,只要不離得太遠,都還能憑走過的印象折返回村子,反正對他來說這也不是第一次外出了。
按照平常走過的路線,他穿過青一色密麻的綠林,乍看之下所有的樹種都看似相同,但實際上的物種是各有差異,他小心翼翼的走進鄰近的山區,小心翼翼避免踩到附著青苔的泥地或是灰石。
整座森林的鳥棲類都為了迎接美好的一天,開始啾唱起歌,自然而然駱以安也被這樣子的氛圍影響,有些投入在大自然中的挑了個位置駐足觀察四周地形。
就這了吧,他心想。
他眼尖的發現這帶有棵大樹被砍進三分之二的痕跡,只要再稍微砍個幾下就能讓它倒下。
只不過他不需要任何工具,只是把雙手貼向缺口,有種觸電的微伏特導入指內的血液,他可以憑這樣的姿勢感受到大自然的生命是真實存在的。
只要稍一用力──轟隆巨響便傳遍這帶林子,眼前高聳的樹木在青年不費吹灰之力的影響下倒入泥地,不慎一根突出的樹枝勾扯到駱以安的白杉,連帶的胸口的皮肉被扯出一道撕裂傷,鮮血味頓時四竄。
傷害雖然不大,不過卻足以讓白杉染上一小面積的瑰紅。
同時間,滿遍同景的綠林傳來不知打哪方向而來的狼嗥聲,一聲聲此起彼落從四面八方而來,驗證著青年無處可逃的被狼群暗中包圍。
他無聲無語、也沒有任何表情的待在原地,他的身體感覺不到太大的痛楚,只有微微的刺疼在刺激大腦,雖然他明白要是不趕快處理傷口,晚些時間就會釀起不能疏忽的感染,但周圍的狼鳴聲漸漸接近,周遭的草叢晃動得厲害,他抬頭一望,這才發現樹梢上的棲鳥類都已經停止唱歌。
那些狼群是嗅著血腥味而來的。
突然,幾次的草叢殘影晃過動,一隻隻體積成年的灰狼從綠叢整齊步伐的鑽出,牠們扯開嘴皮上的肉,露出滿是唾液的尖牙,恨不得將眼前美味可口的鮮肉大卸八塊。
強烈的飢餓感讓牠們完全忽視青年的獨特氣息,儘管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但是受飢餓所操縱的狼群顧不得危險,團團圍繞住駱以安,讓他就算想逃也沒有方向可離開。
有幾隻狼害怕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夾尾退縮,卻又因為狼王在的關係只能忍著頭皮硬上,嘗試走近最近距離,並用腦子計算可以撲咬的距離。
手無寸鐵的駱以安像待宰的羔羊,這次不曉得為什麼那些狼不像過去的猛獸那樣懼怕的逃開,反而是用銳利的珠眸扯住他整個肉體,彷彿光用眼神交換就能體會眼前的人類被四分五裂的痛楚。
最後一刻,他沒有想到母親以及駱以聲,而是想起自己會以什麼模樣死去。就在閉目感受黑暗降臨的剎那,一股來自心底深處的蠢蠢欲動漸漸大過體內的膽怯,他雖然明白自己有些特別的地方,卻不明白自己昨日在浴室所做的那些事可以替自己解危。
但是──現在這種爬滿全身的衝勁卻帶給駱以安前所未有的感受,他的身體彷彿受人操縱,雙手往前做出伸展的姿勢,這股不受控制的反應讓他驚慌失措的睜開眼。
就在那些狼紛紛湧上撲咬的轉瞬之間,腳底的燥熱燒得像踩在火爐上般,與駱以安總是形影不離的影子以腳底為圓心向外拓展,飛躍騰空扯住那一隻隻惡狼。所有的灰狼都發出淒厲的哀號,他無法控制的任自己的影子吞噬掉那些動物的黑影,不過這力量消失的快,在野生灰狼失去生命的瞬間,一切又像是沒發生過似的恢復平靜,只剩下倒地的狼屍。
駱以安感覺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重感壓迫在雙腳的膝蓋關節,那迫使他無意識的跪落在地,酥麻的身子微微顫抖。
他的裸額頻頻冒出冷汗,對現在的狀況完全沒有頭緒,只是眼睜睜盯著莫名死亡的動物屍骸。
不過這是一個機會,他扛起足足有兩餐分量的野狼甩上左右肩,邁出沉重步伐緩緩離去,即使走起路來蹣跚搖晃,中途還因為腦中殘存的副作用影響不慎摔了一跤,但這些都無損他的意志力,駱以安半狼狽的爬起身,再度提起兩具狼屍以緩慢的腳步返回村落。
一走進村落,等待許久的駱以聲便迎了過來,臉上表情滿是擔憂,「出了什麼事,我聽見好多狼嗥聲,還把我吵醒了。」
駱以聲揉了揉眼,這才發現駱以安雙肩上的東西,他收回手,瞠目結舌地開口,:「有獵人會特地去獵狼來吃嗎?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擅自挑戰狼群是很危險的行為耶!」見自己哥哥沒有絲毫反應,他快速瞄了駱以安周身一眼,繼續追問:「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駱以安卻是搖了搖頭,輕輕開口:「沒有,回家吧。」
駱以安不多作解釋,擦過駱以聲的身邊,兩人維持並行的速度回到早已滿室晨光的家中。
一回到家,兩人的母親便被駱以安扛到桌上的狼屍給嚇得花容失色,花上幾秒鐘才從駱以聲的安撫聲中恢復平靜。
桌上的兩具屍體也同樣地讓人不知所措,但轉念一想,,他們至少不用擔心吃不飽的情形,這兩隻不明原因死亡的大狼少說可以替這家人熬過兩天。
驚訝過後,見駱以安替家裡帶回豐厚的食物,母親挽起袖口,開心高呼:「好!為了你們,今晚我會努力煮出一頓好菜!」
「咦!中午吃不到嗎?」聽見晚上才吃得到美食,駱以聲不禁抗議,「我以為中午就能吃到了咧!」
「今天中午我已經有打算要做的菜了,所以忍耐一下囉。」母親笑盈盈的說著,正在腦中盤算今晚要怎麼分割狼屍為一家人做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蛤──怎麼這樣啊!」駱以聲努力的徵求,卻還是得到母親的搖頭否決,只能逕自嘆氣接受這令人失望的消息。
「要不要出去走走?」駱以安適時的對弟弟提出邀約。
對於哥哥這出乎意料的舉動,駱以聲一時間腦袋一片空白,花上好些時間才回神過來,「喔、啊,好啊。」
兩人走出屋子時,駱以聲還有些愕然的望著走在身邊的哥哥。
這是第一次,駱以安主動傳達關心,兩人從小相處到大,小時候還看不太出來個性的差異,但是這短短一年當中,兩人的變化卻越來越大,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哥哥並非對周遭事務漠不關心,只是變得相當少言。
這散心的路上,駱以聲發現駱以安不時的覷向身後的影子,他那雙黑眸中明明沒有看見任何東西,但是從親生哥哥的白瞳內,卻彷彿能看見什麼一樣。
「哥,最近山賊很少來了吧。」
他們所居住的村落中,過去曾有山賊來襲的例子,不過近年來出現的頻率少之又少,就連破壞農田這種事情都不再發生,村莊呈現一片寧靜祥和。聽到駱以聲的問題,駱以安收回望影的視線,對上身邊那人的黑眸,「嗯。」回答的簡潔有力。
「算一算也有好幾年了,真希望我們能一直生活在這呢。」對什麼事情都不要求的駱以聲,只想跟自己的母親還有親生兄弟好好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會的。」駱以安說。
兩人站在經常度過閒暇時刻的草坡上,選了每次都會坐的位置滑落草坡,駱以安總是以坐姿在這裡看望天空與坡底下涓涓流過的河水,相較起來,駱以聲則是會在這邊打個含淚哈欠,挑個舒適的角度享受天空的金陽小睡片刻。
駱以安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在他的體內彷彿有一股力量正在悄悄覺醒,從前些日子發現自己可以憑空捏造出水球後,在今早又有新的突破,他隱隱約約之中覺得一切似乎有了改變……
面對那群狼,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但是在轉瞬──一切都變了。
事實證明,狼死了,唯有手無寸鐵的自己活了下來。
他思考到一半,側臉望向草坡上熟睡的駱以聲,兩人擁有相同的精緻外貌,只是在眼瞳與髮色還有穿著上都有對比上的差異,在村子中就有人灌輸他們為陰陽使者這類的名詞說法,也有人說是『引渡者』的化生,更深層的解釋就是『黑白郎君』。
他不知道駱以聲有沒有改變,若改變了,是不是也跟自己擁有相同的力量?
不過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染上這種奇怪的症狀,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他是絕對無法忍受的,對他而言,弟弟與母親是他就算犧牲性命也絕對不可捨棄的。
『噬了他吧。』
驀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駱以安刷白了臉,他張望四周,除了駱以聲以外別無他人,但方才殘留在耳根的聲音說明了這裡還有第三個人,絕對不是自己聽錯。
『噬,與生共存。』
『所以,噬了他吧。』
「誰?」他順著對方的聲音往左側一望,映入眸子中的卻是一名白髮青年,對方的五官是最熟悉不過的樣子,不過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猙獰。
『駱以聲』扭曲著歪斜醜陋的微笑說道:「我是你,你是我,我們是共生的存在,駱、以、安。」
看見駱以安啞口無言,『駱以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訝異嗎?其實你不用這麼吃驚的。」
他無視駱以安的注視,學著他剛剛的動作仰首望天,一副悠閒的享受從大自然吹來的芳香徐風。
「我不會傷害你的,相對的,你也沒有辦法傷害我,我跟你的存在就像你跟你弟弟的關係是一樣的。」『駱以聲』笑容,展現肅穆也是最熟悉的表情接著說道:「時機已經成熟了,駱以安。」
「時機?」駱以安傻傻的重複對方的話。
就在此時,村落中央突然傳來巨響,那是一種爆破的燒裂聲音,兩兄弟瞬間都清醒過來,駱以聲慌張地從草坡爬到高處,下一秒卻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步伐,眼前的景象讓他彷彿綁了鏈球似的動彈不得,渾身頓時像是深陷泥沼之中。
駱以安慢了一拍回神,他的眼神轉回剛才『弟弟』的位置,只是那裡早已空無一人,他暗自心忖,莫非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只是他還釐不出問題的所在點,就被駱以聲的大叫拉回注意力,「哥!」
他匆忙從草坡爬往上岸的位置,來到黑髮青年的身邊,映入眼簾的是村莊遭到襲擊的慘狀,不遠處的村落中央被炸出一個凹洞,鄰近一帶的木造房屋都被火舌纏繞,木頭助燃,火勢越燒越烈,到處都竄起灰暗且視野不佳的濃煙,周遭不時傳來人民的哀嚎,以及混雜在爆破與人聲中的病態笑聲。
這是他們都熟知的聲音,可是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村落如此悽慘的模樣。
「媽……」駱以安嚥了嚥口水,努力掙脫腳底的束縛,嘗試跨出一步,奮力大吼:「媽、媽!」
兩兄弟的雙足拔地奔往四處竄起烈焰的村落,由於進入濃煙的範圍,視線一下子只剩下眼前的朦朧背影,除此之外還有雙耳接收到的無數低鳴,偶爾間還會被無形的東西遭到推撞,更可怕的是家禽因烈焰發出慘絕的哀嚎聲。
兩兄弟心中擔憂的事如一顆重石,重得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挪抬起,只會沉沉地讓兩人都不清楚該怎麼做,憑腦中的直覺,兩人穿過黑煙密布的環境,抵達自家家屋的門口,卻被一幅景色震攝到無法接近。
家門遭到器物的破壞毀損得面目全非,雖然沒有著火的跡象,卻從門口的位置見到散亂的客廳以及女性的尖叫,還有男性的淫穢笑聲。
「媽!」駱以聲絲毫不考慮自己手無寸鐵,不顧危險的直奔屋內。
一見屋內男女的情況,他喉間燒出一把無名烈火,順著氣管在內心蔓延燃燒。
一名肥胖的男子單手將母親壓制在牆上,另一手緊握寬度深厚,鋒利光澤的大刀抑止母親的掙扎。
「以聲、以安──不要過來!」一見到孩子,兩人的母親卯足力氣嘶吼,就是不願自己的孩子見到如此不堪的景象。
兩人都因為見到這景色,眉頭深鎖的瞪視那猥褻的胖子。
一見到母親的衣物殘破不堪,露出讓所有發情的男性都渴望的甜美肌膚,這更是點燃雙胞胎體內的怒氣,兩人異口同聲大吼──「放了我媽!」
「嘿?你們這對小鬼頭算什麼東西啊!」對方有了身高與力量上的優勢,刀子隨時都能無情的奪走生命,根本無所畏懼!
「不要管我,趕快離開啊──」事到如今,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就算有什麼犧牲都已經無所謂了。
母親抱持這樣的想法,卻被滿臉怒火中燒的駱以聲給駁回,「我們不可能丟下妳,,妳可是我們的媽媽啊!」
「嘖,你們真是礙眼!」
肥胖男子憑一拳力道就讓手中的女人昏暈眩過去,他動了動筋骨,準備對付眼前這兩位毛頭孩子。
十七歲的孩子自然沒辦法與成人抗衡,不過駱以聲為了救自己的母親,握起拳頭朝對方奮力奔去之際,卻被對方一手掐住咽喉,無法動彈的騰空而起。
「狂妄的小鬼頭,一點都不知好歹!」胖男將駱以聲猛地往一邊的位置拋去,讓他狠狠地撞上牆壁,嚥出血沫後不醒人事。
而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駱以安則是往前一步,五指已經不受冷靜的束縛,握緊成拳,關節紅通一片,恨不得將眼前這個人大卸八塊。
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受到如此激烈的刺激,因此,也變得更加無法控制的微顫起身子。
「怪人一個,怎麼、抱不平嗎?我可不認為你……」
『噬吧,時機已經都成熟了。』
『把力量都交給我的話,就沒有人會犧牲。』
冥冥之中他聽不見胖子的冷嘲熱諷,只有腦子聽見的熟悉聲調,那是屬於自己的聲音,擁有一種迷人的喉音。
媽、以聲。
他唸誦了重要之人的名字,決定將一切的主宰權都交到了另一個自己的手上,儘管茫然,但在心中已經有這樣子想法時,他的身體已經脫離意識自己動起來,腳底的影子以逆時針的速度飛旋轉繞,讓胖子眉頭稍一抬,還沒意識怎麼一回事,就被白髮青年腳底浮升出來的影子嚇得瞠目結舌。
在駱以安的身後,一股無形的壓迫沉落在雙肩,他能感受到髮尾後呼出的氣息,耳朵裡能聽見來自兩人之外的低鳴聲。
「嗚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飢渴的叫喚刮起一陣旋風朝四面八方的牆面吹去,瞬間讓自己的家變成斷壁殘垣。
胖子回過神來才發現褲襠已經濕了大半,往左右各瞥一眼,這個家已經暴露在村落的街道上,牆壁也在方才的吼叫聲中瓦解成碎粒。
他沒辦法相信自己眼前看見的是什麼東西,青年身後的影子已經化成一堵立體白色的高大人影,約有三百公分的身高,雙手交叉貼於胸前,身上潔白沒有其餘的色彩,五指修長,指甲尖細到彷彿可以貫穿一切物體。
胖子抬起視線,映入眼底的是被宛如黑布幕般的影子,那道陰影似影卻不是影,有著類似獸類的唇嘴,上下兩排的白齒尖牙分泌著透明唾液,這一幕讓胖子嚇軟了腳,更別提要逃跑。
駱以安聽見周圍接近的碎步聲,人數似乎眾多,看來都是因為發現這裡的躁動而前來查看。
不知不覺間,駱以安已經被數不清的手持武器的人們團團包圍。
在青年眼裡,那些人手上握的不是刀就是鐵片磨尖的矛刃,再不然還有狩獵者常使用的木造弓矢。
「這豈不是跟狼一樣嗎?有意義嗎?」駱以安無法制止唇舌的動作,莫名地說出這句話。
「上、上啊!把這小鬼頭給我殺了──」
胖子一聲下令,周圍的山賊紛紛一擁而上,然而就在最接近的那一步,眾人的手順著重心將利器揮向青年之際,下一秒,全數人都僵直了動作,就連眼珠子都沒辦法挪動。
「喂!不要發呆啊──」胖子驚慌失措的大呼小叫,那些無法動彈的山賊更是慌了神的應道:「不、不能動啊!」
「吃了他們。」青年冰冷視線鎖向胖子,喃喃低語。
這句話像個開關,讓身後的三呎高影有了動作,交叉在胸前的雙手緩緩動起,向前伸展臂彎,霎時,細尖的指甲倏地竄長貫穿附近的山賊肉體,不偏不倚的刺穿要害,地面上瞬時濺滿鮮血,當指甲縮回原本尺寸後,所有的山賊紛紛倒地。
青年向胖子跨出一步、兩步,與腳底下影子連結的白色人影也隨著移動。
青年向前打直伸出雙手,身後的白色人影也跟著伸長自己的手臂掐住胖子與昏去的女性。
胖子死到臨頭才奮力求生拚命掙扎,不斷靠手肘撞擊掐在脖子上的白皙五指,「不、我不要死啊!我錯了……千萬不要殺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什麼可以說的了,吃了他。」駱以安緩聲下令,人影再度發出飢餓的哀嚎:「嗚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清楚可聞的骨頭脆裂聲鑽入雙耳,胖子僅花一秒就失去了生命,只留一具肥胖的肉軀。
白色人影手一鬆,讓胖子摔向地面,肉體之下已經不見被奪吸而走的影子。
駱以安另一手還握著昏去的女性,忽然間,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抑制住白髮青年的行動。
「駱、駱以安……別、別這麼做。」身負重傷的駱以聲勉強爬起,按著隱隱作痛的胸腔,一跛一跛的接近瀕臨完全遭到控制的駱以安。
『是該渴望吞噬,將一切、一切,都吞噬殆盡。』
白髮青年無視漫步走來的黑髮青年,視線轉回白色人影所掐住的女性,下了指令。
「吃了她。」
脆裂聲傳入兩人的耳裡,駱以聲眼睜睜看著白色人影的手一鬆,握在手中的女性便重重摔向地面,不再醒來。
「不!」駱以聲喊出聲,「瞧、瞧你幹了什麼事!駱、以、安──」
黑髮青年的腳底影子以順時針的方向旋繞,一股無形的氣流從腳底竄升向上噴發,連帶地撩起墨絲,露出整張乾淨的面容,他的黑瞳中燃著熊熊烈火,身體在這期間感覺不到方才困擾行動的傷痛,一切都漸漸變得無感。
駱以聲的身後也浮出一具三尺高的黑色人影,全身漆黑的保護色簡直融入黑暗之中,唯一有的差異就是眉目遭到白色的布條給遮蔽。
黑影同樣地也發出嘶吼,白髮青年為之一驚,訝異對方也擁有相同的力量。
「嗚吼吼吼吼吼吼吼!」
雙方都成為力量的俘虜,就算告訴自己不能殺了自己的親兄弟,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帶起肢體,唇舌也不受制的有了動作,共具默契的下令道──
「吃了他!」
兩具三尺高的黑白人影從青年們足下伸展開來,以超越風的迅速接近彼此的操縱者,接著各自舉起右拳碰撞彼此的瞬間,一陣爆破狂風震得人影身後的青年站不住腳而順風向外飛去,最後撞上其他木宅的外牆暈眩過去。
黑白雙影也在意識的中斷當下,消退回青年的腳底。
等待,下一次的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