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解毒
萊特開著小金龜車來到黑萊塔大門前時，丹鹿正抱著行李箱站在門前等。他的紅髮東翹西翹，制服領子翻了起來，眼下還掛著兩個深深的黑眼圈，看上去像是連續加了十幾天班的頹喪上班族。
丹鹿身旁站著的，則是那位總是一身光鮮亮麗、像貴族般優雅的貓先生。他正百般無聊地玩著自己的漂亮指甲，一手還牽著狗繩，狗繩繫在丹鹿頸項的狗項圈上。
那條狗繩已經跟了丹鹿幾天了。
諷刺的是，在他們兩人的正上方，黑萊塔的大門上正立著一張大大的告示牌，上頭寫著：閒雜人等與丹鹿‧瓦倫汀禁止進入，但我們歡迎狗狗或貓貓們喔！
大約兩天前，丹鹿抓到了一隻使魔，還把危險的流浪男巫逮捕回教廷，結果他不但沒有獲得表揚，還收到了一份來自大學長的禁令，禁止他在處理完身上的蠍毒之前進入黑萊塔，理由是他可能會危害黑萊塔的安全。
丹鹿也不好抱怨什麼，畢竟不久前他臉上被針蠍男巫咬了一口，現在蠍毒遍布全身，在隨時可能會被針蠍男巫控制的情況下，大學長不可能放任他在黑萊塔內亂跑。
誰知道在沒人監督丹鹿的時候，針蠍們會指使他去做什麼？
大學長的考量有他的道理在，這些丹鹿都能理解，但是──
「鏗鏘鏗鏘鏗鏘鏗鏘鏗鏘！」
丹鹿瞪著慢慢將車開到面前的萊特，他的小金龜車後方拖著一堆小鐵罐，正發出巨大的噪音，而他本人則是坐在駕駛座上，拉下車窗笑開了花。
丹鹿扶額。今天早上，在大學長趕他出門後往門口放了一堆鞭炮，往他身後潑了一桶水，還說什麼：「覆水難收，嫁出去了就不要回來了。」
此外，他還收到了伊甸製作的精美小卡片，上面寫著祝福他和榭汀永浴愛河、白頭偕老──
現在呢？現在萊特還開著車身上貼著「新婚快樂」貼紙的小金龜車來，準備接他去暹貓家的宅邸……
丹鹿連開口說句「哈哈，這玩笑真好笑」的力氣都沒有。
不知道是哪個白癡提供給大學長這樣的點子，除了下達對丹鹿的禁令外，大學長建議他直接搬去暹貓家的宅邸待著，直到榭汀找出處理蠍毒的辦法為止再回來……或乾脆不要回來了。
丹鹿心力交瘁。
「走，我們上車。」榭汀說，他扯了扯手上的狗繩，然後自己先進了車裡。
丹鹿一臉疲憊地跟著上車，也懶得再說什麼了。
貓先生最近的脾氣很不好，他沒有表現出來，但丹鹿就是感覺得出來。似乎是為了一直無法解決他身上蠍毒的事而感到焦躁。
「柯羅呢？」丹鹿隨口問道。
萊特被分配到擔任柯羅的督導教士後，雖然柯羅不願意承認，但他們一直都像塊橡皮糖一樣黏在一起。
難得的是，今天柯羅並沒有出現。
「待在家裡。」萊特說。
柯羅不願意跟他一起「歡送」鹿學長到暹貓家的宅邸。
「不想見到我？」丹鹿翻了個白眼。
「別想太多，他只是睡過頭了叫不起來。」萊特說。他沒告訴鹿學長，與其說是不想見到丹鹿，不如說是不想去暹貓家。
當他提起要接送鹿學長時，柯羅還乖乖地努力從床上爬起，但在他提到要去暹貓家的宅邸時，柯羅直接當著他的面把甩上房門。
「話說回來，鹿學長你好多了嗎？」萊特把話題帶開。
「關於這個……」丹鹿小心翼翼地看了身旁的榭汀一眼，貓先生雙手環胸望著窗外，不知道正在想什麼。
從他們回來後，榭汀用了各種方法想解掉他身上的蠍毒，丹鹿被迫喝了各種藥水，試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藥草，但依舊沒有效用。
被針蠍男巫咬到的傷口依舊殘留在丹鹿臉上，像個印記一樣。這件事讓貓先生這幾天連笑都沒有笑過一下。
「榭汀還沒找到方法解決？」萊特問。丹鹿踢了他的椅背一腳，因為這問題有點敏感。
萊特這人神經有時候很纖細，有時候卻又遲鈍得像塊木頭，只見他緩悠悠地在紅燈前把車停下，轉過頭來問：「你說過有其他人能處理鹿學長身上的蠍毒，是誰呢？」
丹鹿瞪了萊特一眼，萊特完全避了過去。
「我認識嗎？我見過嗎？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對方呢？對方會怎麼處理鹿學長身上的蠍毒？」萊特企圖在等紅燈的三十秒內獲得所有答案。
榭汀看向萊特，幾天來第一次露出微笑，他說：「改天我一定要請你喝杯烏蘇拉。」
「那是什麼？」萊特一臉躍躍欲試。
嗯？榭汀心情變好了？丹鹿心想。
直到他聽見貓先生笑著又對萊特說：「能讓你變成啞巴，只要你多說一句話還會讓你變成泡沫的毒藥。」
哇！心情根本還是超差的。丹鹿默默地挪動屁股，離榭汀更遠了些。
在萊特露出委屈的狗狗臉前，榭汀又笑了笑，「開玩笑的。」他說，然後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綠燈了，開車吧？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找她。」
如果說極鴉家的宅邸像是重重荊棘後的黑魔女之屋，暹貓家的宅邸就像愛麗絲的夢遊仙境。
藏身在熱鬧小郊區後方的荒野上，從紅磚道路拐進一片看似死路的轉角後，在狩貓男巫的指引下就能找到隱藏在一大片白鴉樹林後的暹貓宅邸。
暹貓宅邸的屋頂尖尖的，石牆漆成了淺藍色，像座藍色的小城堡。在巨大的白鴉樹包圍中，即便是在十二月的冬日，陽光灑下來依舊又暖又明亮。
「請小心你們的腳步，暹貓家的庭院養著很多東西，你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會踩到什麼。」走在前頭的榭汀給予警告，到了自家宅邸的他顯得輕鬆愜意了些。
暹貓宅邸的前方廷院種植著大量的花花草草，五顏六色，而且……非常吵鬧。
剛進庭院不久，萊特就不小心一腳踩中了一群尖叫中的雜草。
「啊啊啊啊啊啊！」長著藍色花朵的雜草們發出了又尖又細的叫聲，不知道為什麼，植物們的聲音聽起來都像花栗鼠在唱歌，它們尖叫之後還噴出了一種海水的鹹味。
萊特在榭汀的辦公室聞過這種味道。
榭汀轉頭，萊特還以為猫先生又要凶他，對方卻只是擺擺手說道：「那些是受虐草，它們喜歡被踩，你可以盡量踩。」
萊特才抬起腳，又聽到底下傳來滿足的小小呻吟，然後是更多的：「踩我、踩我、踩我！用力點！」
它們這麼哀求，萊特反而踩不下去。
「這些草的用途是什麼？」好奇寶寶萊特發問。暹貓家的女巫擅長魔藥和植物，也許一開始她們種的只是普通的植物，但長出來的成品總會不同，有些甚至還活生生的。
「用手指擠壓我、撕裂我！喔──虐待我！」那些小小的草還在吶喊。
「想知道受虐草的用途？要不要直接試試呢？把它們吃下去你就知道了。」榭汀皮笑肉不笑。
貓先生還是超凶！默默地，丹鹿移動到了萊特面前，「不不不，他吃過了，請不要再餵食他，會胖的。」他替萊特拒絕了榭汀的「盛情邀約」，萊特卻還一臉惋惜的看著那些草。
除了受虐草外，暹貓家的後院有一堆古怪的植物，像是長著魔鬼角的紅色南瓜、不停抖動的黑色罌粟、氣球大小的蒲公英……儼然已經是座植物園了。要阻止萊特去聞聞或碰碰每個植物都不知道花了丹鹿多大的力氣。
就在他們經過一片顛茄圍成的籬笆之下時，幾顆看上去又老又大的顛茄談論起了他們。
「小榭汀回家了！還帶了朋友回家！」
「柯羅呢？小柯羅有來嗎？好久沒見到……」
「真沒禮貌！怎麼不快和姐姐們打聲招呼呢？」
「都是顆皮粗肉厚的老顛茄了還叫姐姐？」
「妳這老西瓜給我閉嘴！」
「妳才是西瓜妳全家都是西瓜！」
在顛茄們的一片七嘴八舌中，萊特聽見了柯羅的名字。顛茄們似乎是知道他的，這代表柯羅以前可能常來。
萊特想起了柯羅不小心吸食到愛麗絲的搖籃曲時的事，當時的柯羅很友善，對榭汀也很友善，他的態度就像榭汀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現在彼此卻像是互不理睬的陌生人。
萊特看向那些顛茄，正想問一些關於柯羅的問題，榭汀卻忽視掉那些顛茄，拽著丹鹿逕自往前走，導致他也被鹿學長拽著往前走。
被忽視的顛茄們哭成一團，控訴榭汀不像以前一樣可愛，心腸狠得像魔鬼南瓜。
「唉，難怪小柯羅都不再來了。」
遠遠的，萊特只聽到其中一顆顛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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