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緣之索
這間房子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早期日式風格的構造,被櫻花瓣鋪滿的後院,糊著幛子紙的拉門,一彎乾涸的醒竹水道。
范景琛環視整間屋子,殘破得幾乎無法入住。
在高三時,他決定選填離這裡最近的大學,方便以後通車上課。
十八歲,一個可以選擇自由、離開過去,走向自己所掌握的未來的年紀。
范景琛蹲在廊道上,環顧整個庭院。五、六十年前,外公是大學教授,外婆是日本人,房子也因這股文人風氣和外婆的思鄉情懷打造成日式風格。
櫻花樹下有張發霉腐朽的木桌椅,小時候他常常看到外公在那裡泡茶,拉著二胡吟唱自己不熟悉的曲調,那些矇矓卻深刻的回憶像一幀山水圖似地慢慢展開。
後山溪邊有很多蜻蜓,戴著草帽的母親牽著他的手,輕聲敘述著小時候她是如何滿山撒野,還手把手地教他彈琴的訣竅。
坐在走廊上,他仰頭看著屋簷上懸掛的陶製向日葵風鈴,明豔的黃色花朵、翠綠的葉片,下面懸著幾條鏽跡斑斑的金屬。
媽媽和他說過,那是她九歲時送給外公的禮物。
風輕輕吹過,即便已經失去了原有光澤,風鈴依然發出清脆聲響。
范景琛扭開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稍微整理了一下房子,定好整修計畫,當他準備出門採買時,幾個小孩躲在電線杆後面看他,一臉驚恐。
范景琛瞇起眼,不打算理會這些孩子,徑直向前。
當他和孩子擦身而過時,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孩大喊了聲。
「裡面有鬼!」
說完,幾個孩子紛紛尖叫著跑走。
范景琛翻了個白眼,繼續前行,即便那群孩子頻頻回頭看他,他也毫不在乎,互相看了幾眼,又跑了過來。
「真的有鬼!」一個男孩跑到范景琛面前強調。「我聽過他說話!」
「我也有聽到,我聽到他在唱歌!」女孩跟著補充。
「我、我、我也有看到他!我家就在那裡。」年約十歲的男孩比著屋子斜對面的老舊公寓。「他也是小孩,一直在屋裡走來走去,門上時常出現他的影子!」
范景琛抓抓頭。「沒有鬼啦。」
「明明就有!」三孩子異口同聲地大喊。
范景琛無奈,卻也不好斷然否定。「好啦好啦,我過幾天就要來住了,有沒有鬼我再跟你們說。」
孩子們一臉狐疑,還有點害怕。「要來住?為什麼?那又不是你的房子!」
「是我的。」范景琛答。「現在是我的了。」
幾天後,水電恢復了,屋側對外的日式拉門換上了竹子紋路的幛子紙,一樓和二樓的襖門請師父來換新,屋頂瓦片重鋪,天花板老舊潮濕而凹凸不平的木板也請裝潢師父打掉重弄,地板也重新整理過。
他不求美觀,只要不漏水、不漏風,能好好過日子就可以了。
暑假過了一半,他才正式住進這間屋子。
說來奇怪,原先屋裡到處都有老鼠或是其他蟲類的啃咬痕跡,就只有那扇拉門沒有。
看來那個男孩說出現鬼影的,就是這扇門吧。
范景琛拉開門,午後陽光照射在竹子花紋的紙門上,那些花紋淡到幾乎隱沒。
他仔細觀察著,門上只有一點點歲月的痕跡,木頭明顯是老舊的,可是相較那些一踩就破的地板還有軌道完全損壞的襖門,這扇門完好得不可思議,連窗紙都沒破。
但他還是不相信有鬼,與其花時間研究一扇拉門,還不如拿來大掃除。
范景琛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一、二樓整理好,他拎著抹布上到小閣樓。閣樓內盡是陳年舊物,大多是外公的筆記和外婆的刺繡手工藝品。
擦著地,他忽然發現有個本子掉在櫃子底下,微微露出一角。
伸手輕抽出來,拿到窗邊撢去灰塵,上面有著娟秀的字跡,看起來是女孩子的,他翻過來看書底。
范弦琯
是媽媽的名字。
她未嫁前的筆記?
范景琛靠在窗前,就著陽光翻閱起來,原子筆的字跡在時光中褪色,紙張也泛黃不少。
第一頁上寫著:
窗影之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