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秦苒要留院觀察一天，明天下午才能出院，封樓誠跟潘明月兩人都在。
病房裡，喬聲跟林思然怕秦苒會胡思亂想，一直沒走，程管家也怕這些人不知道輕重，特地帶了家庭醫生來，在一旁照顧秦苒。
縱使是VIP病房，比一般病房還空曠，但這麼多人還是有點擠。
「左手？」封樓誠沒坐下，只是翻了一下她的病歷，然後看了一眼她打著石膏的左手，稍微安心了一點，「不幸中的大幸，安心養傷，其他事情不用著急。」
封樓誠垂下眉頭，掩下眸底的戾氣。敢針對秦苒的手，不管對方是誰，他也會讓對方終生被關在牢裡。
喬聲等人不知道封樓誠在想什麼，只是在聽到封樓誠的話時，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
秦苒傷到了左手，還是不幸中的大幸？她連高考都不能參加了……
潘明月依舊是短髮，她等其他人說完了，思索一下才小聲開口：「你們能出去一下嗎？我有些事情想要單獨跟她說。」
封樓誠看到了秦苒的傷勢，才稍微鬆一口氣，這才有心情管其他事情。他點點頭，拿著手機出去打電話給錢隊。
喬聲等人也出去了。一行人剛出去，林思然關上門，就看到林錦軒從電梯口那邊走來。
「封叔叔。」林錦軒跟封辭關係好，也見過封樓誠幾面。
雖然知道秦苒跟封樓誠認識，可此時在秦苒的病房門口看到封樓誠，林錦軒震驚之餘仍禮貌地開口。
封樓誠拿著手機，看了林錦軒一眼，略微點頭，然後又想起了什麼：「就你一個人？」
林錦軒抿了抿唇，想起飯桌上寧晴的態度，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若是秦語的手受傷了，寧晴早就趕過來了吧。
聽到他沉默著沒說話，封樓誠也猜到了，眸光很諷刺，「你是來看苒苒的吧？稍微等一下，明月在裡面跟她說話。」
＊
一整個下午，林麒都沒能連繫到京城孟家，他找劉隊打聽孟心然的消息也打聽不到。
整個雲城，表面上也幾乎看不到半點風浪，林麒一直很焦躁不安。
直到次日，六月六號早上，他才接到孟家那邊的電話。
孟父的聲音很疲憊：『姊夫，孟家要完了……』
林麒臉色大變：「怎麼可能？難道就因為心然那件事？」
昨天聽劉隊說完，林麒就覺得事情不單純，一直惴惴不安，晚上都沒有睡好。
『我不知道，聽說她涉嫌一樁蓄意謀殺案，在雲城得罪了一個大人物，孟氏在一夜之間遭到查封。我在京城找了無數個人，都不知道她究竟得罪了誰，如果知道，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對方連面都沒露，就直接把孟家按死了，相關人員連姓氏也不敢透露，孟父都不知道孟心然究竟是得罪了誰！
「蓄……蓄意謀殺？」
林麒瞬間就想到昨天秦苒出車禍的事情，加上陸照影、江回等人都是秦苒認識的人，他腦子裡抓住了一條線，直接站起來，語氣很沉，「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知道她大概是得罪了誰。」
林麒用三言兩語把秦苒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張嫂，妳去把夫人叫下來。」林麒跟孟父說完，掛斷電話。
張嫂上樓去叫寧晴。
寧晴下樓的時候，也剛好接到了孟父的電話。電話裡，孟父的聲音帶了些和善跟討好，讓寧晴覺得恍惚。
實際上，寧晴跟孟家的關係十分尷尬，不過因為秦語的關係，孟家最近這幾個月跟寧晴等人也走得很近。畢竟秦語在京城幾乎孤立無援，大多是靠沈家、孟家的關係。以前，寧晴連聽孟家事情的資格都沒有，哪會想到有一天，孟父跟孟家那些人會卑微地求到自己的頭上。
她十分感慨地接完電話，然後去樓上拿自己的包包下來，看向林麒：「我們走。」
＊
另一邊，孟心然原本以為自己會被盤問，或者遭到嚴刑拷打，在心裡準備好了說辭。
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對方沒逼問，也沒嚴刑拷打，只把她關在一間沒有人的牢房裡。
過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那些人也只從小鐵窗遞了兩次水、兩碗飯進來。
孟心然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手錶，她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不是開始考試了，一直十分沉穩的她終於開始沉不住氣，開始瘋狂地拍門叫喊，還揚言要告他們。
喊到最後，她嗓子都嘶啞了，這才有一個人來開門，把她帶到訊問室。
訊問室內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兩張椅子面對面放著。
孟心然看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的秦苒，「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目光在碰到秦苒左手的時候，不由得閃躲。
這是她被關了這麼久，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看來秦苒是真的不能參加高考了。
「這麼費盡心機地針對我的左手，就為了不讓我參加高考？」秦苒用右手轉著筆，靠上椅背挑眉，依舊又冷又酷的模樣。
孟心然沒有說話，她鎮定了一下，坐到秦苒對面，「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秦苒笑了笑。她沒再說話，當著孟心然的面用右手拿起筆，在記筆錄的本子上寫下一行字。
孟心然僵硬地低頭，震驚地看著秦苒寫的字。
她在一中待了這麼久，聽過秦苒的不少事情。例如她是左撇子，又例如她左手寫字不太好看，可是現在……她看著紙上的字——筆力沉穩、姿態橫生，跟她聽到的傳聞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
孟心然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整個人如石化一般。
秦苒看了她一眼，隨手把筆扔到桌子上，抬頭，姣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不好意思，我不是左撇子啊。」
這句話猶如驚雷，在孟心然腦中炸響。她看著秦苒，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幾乎要暈了！
她苦心設計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秦苒明天不能上考場；她被關在這裡那麼久，心裡唯一的安慰就是秦苒左手受傷了，不能參加高考！但她千算萬算，怎麼樣也沒有算到秦苒竟然不是左撇子？那自己千方百計設計的這些算什麼！
五分鐘到了，外面有人進來，把失魂落魄的孟心然帶出去。
走到一半，孟心然終於回過神來，抓著女警的手臂：「我的手機呢？給我手機，我要打電話給我爸！」
女警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直接讓人把孟心然的手機拿過來給她。孟心然看了一下時間，已經過了一晚加一個下午，那就是還沒開始高考。她手指顫抖著，打了一通電話給她爸爸。
「爸，我現在在……」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通，孟心然語速很快地跟她父親說現在的情況。
在她眼裡，秦苒應該對車禍這件事半點辦法也沒有，可是現在孟心然慌了。
『孟心然，』那頭，孟父的聲音十分蒼老，『我已經讓妳姑丈去求秦苒了，如果她願意，我們還能私了，若不同意……妳就只能坐牢了……』
「私了？求秦苒？」孟心然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嘴角扯了扯，「爸，你是在開什麼玩笑？我們為什麼要求她？她一個孤女，什麼都沒有，連林家、秦語都不幫她啊！」
『孤女？』孟父沉默了一下，他現在只能等林麒的答案，連罵孟心然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孤女能讓孟家被查？孟心然，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妳，不要太自負。妳現在只能期待妳姑丈那邊能有點用，不然……我也救不了妳。』
秦苒離開警局，程雋就在門口等她，程木的車子則停在門外。
程雋先打開左邊的車門讓秦苒進去，才繞到右邊。陸照影就坐在副駕駛座上，懶洋洋地靠著車門，手繞過椅背，側身看向後座的秦苒，挑眉：「妳去看孟心然幹嘛？」
程雋轉開保溫杯的蓋子，把保溫杯遞給秦苒。
秦苒接過來喝了一口，才漫不經心地回答，「沒什麼，就送給她一個禮物。」
「好吧。」陸照影勉強接受這個說法，他回過頭又綁好了安全帶，讓程木把車開回到醫院。
秦苒今天早上九點原本要做身體的全面檢查，但她臨時要來見孟心然一面，其他人都順著她，所以一大清早的，程木就把車開來了這裡，現在又要開回去，繼續做全面檢查。
一行四人到了醫院，程雋上去連繫醫生，陸照影跟程木陪秦苒去二十八樓。
此時，程管家正在病房門口跟人說話，聽到電梯聲響起，馬上朝後面看去，聲音顯而易見的高興：「秦小姐，快過來，您媽媽來看您了。」
他往旁邊讓路，身後是寧晴跟林麒兩人。
看到那兩人，陸照影將手插進口袋，似笑非笑地說：「是什麼風把林總跟林夫人吹來了？」
程木站在秦苒身後，只擰了擰眉頭，沒說話。
程管家沒聽程木他們說過秦苒父母的事情，也沒刻意去查過秦苒的身世，所以聽到寧晴是秦苒母親，十分禮遇。此時聽到陸照影的語氣，他才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寧晴跟林麒。
而寧晴沒有看到程雋，稍稍鬆了一口氣。但聽到陸照影的話，她有些尷尬，不由得伸手攏了攏頭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苒苒，我跟妳媽媽來看看妳，妳的手……沒事吧？」林麒的目光落在秦苒的手上。
她的左手打了石膏，林麒的心沉了沉。
「沒事。」秦苒看了眼兩人，眉頭挑了挑。她倒是沒想到寧晴還會來看她。
「進去吧，別站在外面。」陸照影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抬起下巴，示意程管家把門打開。
他先帶著秦苒走進去。
門外，寧晴感覺到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林麒。
林麒眉頭微擰，他看著秦苒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輕點點頭，兩人一起跟進去。
程管家跟程木就待在門外。他關上病房的門，沒有立刻進去，走到程木身邊低聲詢問：「秦小姐的媽媽是怎麼回事？我看陸少他……」
「秦小姐她媽媽從來不管她，」程木看了一眼房門，壓低聲音，「昨天林錦軒都得到了消息，來看過秦小姐，她媽媽都沒來。今天卻突然來看秦小姐，肯定不安好心。」
程管家聽完，一雙渾濁的眼睛瞇了瞇，才轉身走進病房。
病房內，寧晴十分侷促地站在中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蒼白無力地問了幾句秦苒手的問題。
陸照影坐在病房內的沙發上打遊戲，不理會寧晴跟林麒。
程管家笑咪咪地走進來，拿了椅子給寧晴和林麒坐，還幫兩人倒了一杯茶，十分有禮貌。
林麒坐在椅子上，拿著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苒苒，醫生有沒有說妳的手什麼時候會好？」
「半個月到一個月吧。」秦苒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指尖漫不經心地敲著桌子。
那是真的不能參加高考了，林麒按了按眉心。
他放下茶杯，然後站起來，朝秦苒彎腰：「苒苒，心然那件事，叔叔也剛剛才知道，叔叔……很羞愧。雖然知道不應該，但叔叔希望妳這一次能放過心然，我會好好教訓她，並把她遣送出國的，這輩子再也不會讓她回國，希望妳能原諒她這一次。」
聽著林麒的話，秦苒往椅背上靠，沒受傷的右手撐著下巴，散漫地笑了笑，絲毫不感意外。
早就猜到了，不然寧晴怎麼會在高考之前，來關心她的手有沒有受傷？
看到她笑了，也沒有以往的任何鋒銳之色，寧晴才鬆了一口氣。
「是啊，苒苒，妳看妳休學了半年，這次高考對妳來說也沒用。今年不考也沒什麼，媽過幾天再幫妳找個好的補習班。」寧晴說到後面，語速就快了起來。
林麒坐在一旁聽著寧晴的話，皺了皺眉，但沒打斷她。
程管家本來笑咪咪地站在一旁，他基本上一直都是這種老好人的表情，對寧晴跟林麒也算得上恭敬，但是聽到這裡，他嘴邊的笑意漸漸斂起。
秦苒依舊手撐著下巴，臉上也還是漫不經心的表情，「還有呢？」
「心然還年輕，她就是一時糊塗，」寧晴深吸了一口氣，「明天就是高考了，如果真的因為這件事讓她留下前科，那她以後怎麼辦？妳有沒有想過會毀了別人的一生……」
寧晴還沒說完，坐在沙發上玩遊戲的陸照影就忍不住了，他猛地扔下手機！
「那妳有沒有想過秦小苒還這麼年輕，她不能參加高考怎麼辦？妳有沒有想過她的手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我還以為妳是真的良心發現，來看秦小苒，看來我還是高估妳了！真的當我們那麼好欺負，沒人罩著是嗎！還好，當初秦小苒沒有住在你們林家，不然會被怎麼欺負都不知道！來求我們放過孟心然？天方夜譚！」陸照影冷笑著朝門外開口，「程木，進來把這兩個人掃出去！」
程木一直在門外，聽到陸照影的聲音就推開房門進來，朝寧晴這邊走過來。
病房的門本來就半掩著，程木的五感很靈敏，寧晴的話他也聽在耳裡，看向寧晴的目光十分冷漠。同時進來的還有兩個黑衣人，直接把寧晴拎起來往外走！簡單又粗暴。
寧晴沒想到秦苒竟然連一句話不說，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秦苒，也沒想到秦苒會讓人這樣對待自己：「秦苒，妳就這樣對……」
秦苒伸手接過程管家遞來的一杯水，唇揚了揚，笑咪咪的，「寧女士，聽起來，妳找錯人了。」
她明明笑著，說話的聲音也一如既往的散漫，眸底漆黑一片，看不到盡頭，寧晴卻一瞬間有些毛骨悚然。從陳淑蘭死後，她就感覺到秦苒的不同了，今天感覺更加明顯。
秦苒對待陌生人……大概就是這個態度，敷衍又散漫。具體來說，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寧晴被保鏢扔到電梯裡，有些狼狽地爬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到強烈的不安。
——似乎有什麼正在離她遠去。
林麒倒是沒被扔進電梯，他跟在程木等人身後走進電梯，眉眼垂著，輕嘆一聲，「妳不該這樣對苒苒說話，本來就是心然的錯，苒苒才是受害者……算了，」林麒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他搖搖頭：「回去吧。」
之後走出電梯，林麒口袋裡的電話響了一聲，是孟父。
他看著手機，半晌之後才接起來。
『怎麼樣？』電話那頭，孟父的聲音十分忐忑。
林麒沒有說話，另一頭的孟父大概就知道結果了。
他苦笑一聲，然後掛斷電話，『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林麒把手機放回去，他心裡清楚，孟家跟孟心然，再沒以後可言。
兩人都沉默不語地走出醫院大門，林家司機看著兩人的臉色，也不敢多問，只沉默地把車開回去。一路上，寧晴十分忐忑不安，回到林家後也沒去樓上，只是把包包放在桌子上，幫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媽，你們去哪裡了？」秦語從樓上下來，看到這樣的寧晴，疑惑地開口。
冰冷的水讓寧晴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秦語。
對方乖乖巧巧的，寧晴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語兒，明天要高考了，妳準備好了沒有？」
「應該沒問題。」秦語笑了笑。
寧晴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從始至終，秦語都是她手中的王牌，只要秦語沒事，她就放心了。
＊
翌日，六月七號，高考第一天。
市中心別墅裡，秦苒很早醒來。
程管家一早起來，他暫時接手了程木的任務，正拿著水壺幫秦苒的花澆水，見到秦苒這麼早下來，不由得抬眸，驚訝地開口：「秦小姐，妳怎麼那麼早起來，不多睡一會兒？」
「不是，」聽到這句話，秦苒挑眉，順著樓梯慢慢往下走，看著程管家禮貌地開口，「今天高考。」
今天高考，程管家當然知道，幾天前他還讓人準備了高考生的補腦食譜。只是最近因為秦苒手受傷的問題，程管家十分嚴厲地警告了別墅裡的人，誰也不能再提高考這件事。
從秦苒昨天回來到現在，誰也沒有提及。程管家看秦苒一直都漫不經心的樣子，還以為秦苒忘記了高考這件事，誰知道她現在竟然自己提起了。
「喔，高考，我知道……」程管家應了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看向秦苒，「所以，秦小姐您要去考試？」
秦苒「嗯」了一聲，然後走到餐桌旁，程雋就拉開身邊的椅子讓她坐下。
程管家去廚房幫秦苒端了早飯出來。
程雋吃完，就去桌子旁幫她拿了筆袋。他把筆都裝進去後半靠在桌上，慢條斯理地削著鉛筆，一邊歪頭看她：「證件都帶了嗎？」
「帶了。」秦苒吃下了最後一口蛋，然後拿出准考證跟身分證。
程雋就接過來，裝進筆袋。
程木跟施曆銘晨跑回來，就看到程雋在認認真真地削鉛筆，兩人腳步頓了頓：「雋爺？」
程雋連頭也沒抬，就扔下一句：「整理一下，我們去雲城一中。」
「喔。」程木也不敢問什麼，迅速洗好澡吃完飯，就開車載秦苒去雲城一中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