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面對自己
離開白霧重重的關卡,他們才發現其實白霧籠罩的範圍很小,大概是真的碰上鬼打牆。阿柏做著鬼臉,跟在安身後。
才剛走出,後面就有兩個女孩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
安冷冷地看著她們,對方也不懷好意地回瞪。阿柏察覺其中一個摸著肩膀的就是襲擊他們的人,眼神也變得犀利。
彷彿要表達自己無惡意,安拉著阿柏退到一棵大樹底下,將路讓給那兩個女孩。
她們一人身材嬌小,另一人比阿柏還高一些。嬌小的那個手上握刀,樣貌甜美,可是出手很毒辣,阿柏幾乎懷疑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躲過了兩次,那女孩是不是真的會一刀劈死他?
高的那一個則像是看到殺父仇人似地死瞪著安。
「她不先攻擊,我不會攻擊她。」安淡淡地說。
高個子女孩哼了聲。「我們襲擊你們,是因為舊恨!」
安迷惑地看向阿柏。「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為什麼是我?」
「因為她們先打你。」安理所當然。
高個子女孩聽不下去了。「先找他是因為他比較弱!」她恨恨地重複著抽刀收刀的動作,刀刃在刀鞘中霍霍摩擦著。「你忘記我了?」
安一臉無謂。「我應該認得妳嗎?」
他的漫不經心讓女孩一把火燒得更旺了。「你住院的時候,時雨姐讓我去朗誦條文給你聽。」她死死瞪著安,像是要把他身體戳出兩個洞似的。「你說我不切實際,我就參加這個訓練營。我會通過,而且一定不會讓你們兩個過!」
安打量女孩。卸去濃妝豔抹,他完全認不出來這就是當年那個深受自己刺激打擊的少女。他撇了一下嘴,抽出刀。「那直接在這裡決個勝負吧。」
少女怔了一下。
安已經出手了,刀子彷彿一條銀鍊劃過空中,在女孩反應過來前,刀背就砍上她的後頸。嬌小的那個反應也快,槍立刻直指著安。
「退開!」她嬌叱。
安沒有挪回刀,將刀背轉為刀刃,架在少女頸上。「劉翰柏,把你的槍指著那個小姐好嗎?」
阿柏從看戲似的驚詫中回過神來,抽出槍將槍口對著嬌小的女孩。這是什麼狗血芭樂八點檔……
嬌小的女孩翻了個白眼。從安剛剛毅然決然開槍,到現在毫不猶豫出手攻擊的表現,她知道比狠她絕對比不過眼前的青年,比手快……那傢伙還占著距離優勝,自己扣動扳機前,他可能直接就劃開同伴的脖子了。
「好吧,收手。」女孩舉起槍,表示自己無意繼續。
「不好意思,我對妳們這種腦子有病的不抱希望。」安頂了受制於自己的女孩的膝蓋,讓她半跪在地。
「等等!」嬌小女孩大叫。「你不是要把她打暈吧?到了晚上我一個人要怎麼辦!這裡都是鬼!」
安淡然無波的目光掃了她一眼。「妳剛剛攻擊我們前有想過這問題嗎?我還沒把她開膛破肚。」
「我要是真的想攻擊,會意思意思來兩下而已?」少女反駁。「我又不是白痴!我只是想嚇嚇你們!」
「我怎麼知道妳說的是不是實話。」
「我發誓,我真的沒說謊。」少女直視著安。「放開她好不好?拜託,我保證我們不會再找你麻煩,我跟你無冤無仇,對吧?不過就是幫她出口氣,我保證絕對攔住她,可以嗎?」少女以投降的姿態,表情誠懇,語調堅定。
「不。」安說,下一秒他擊昏了目標。「我又不是白痴。」
「……」少女倒抽一口氣,沒想到對方真的這麼狠。她呆呆地瞪著安。「你有毛病啊……」
阿柏看著這驟生的變故,腦子一片空白。他真的覺得這個安好陌生……
安冷哼著,從口袋裡又掏出一疊銀紙,在另外兩人疑惑的目光下點燃銀紙。「誰來?」
白霧內唧唧咕咕,幾道鬼影掃了出來。
「錢給你們,你們把這女人藏起來,不准她逃走,三天後放她出來。」
「你瘋了!」少女尖叫。
安才懶得理她,看幾個小鬼歡快地蹦跳,他將銀紙往地上一撒,銀紙化為焦灰,而軟跪在地上的女孩也一陣風似地消失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少女。
「靠……」她終於忍不住罵了聲髒話。「這招太賤了。」她抬頭看著安。「算你狠!」
她只是陪考,也沒有非要在狩法者工作,她乾脆蹲下身,決定在這裡耗三天,如果夥伴能逃出來就會合,不能就算了。
「這叫有錢砸死人。」安沒有任何驕傲和得意,平淡地敘述這個事實。「以後出門帶點銀紙,有好處。」
少女翻了個白眼,大剌剌地坐在地上。「快滾快滾。」
阿柏默默收回槍,垂著頭跟在安身後走了。
「欸,你到底怎麼了?」他看向安的背影。「以前好像不是這樣。」
安疑惑地回頭瞥了阿柏一眼。「你傻了嗎?我一直都是這樣。」
「不是!」阿柏追了上去,和安並肩而行。「你不是這樣的人。」
安搔搔頭。「從天禁妖獸那件事情就可以知道我是什麼人吧?」他看著阿柏,他的目光讓對方想起那件事有多麼慘烈。
也回想起安的固執和冰冷。
「我不在乎的,就是不在乎。」安收回視線,看著前方扶疏的林木。
阿柏啞口無言。察覺到兩人間的氣氛似乎有點尷尬,他僵硬地轉開話題。「我們該不會靠一疊銀紙就可以通關吧?」
「別傻了。」安回頭瞥了他一眼。「這種小地方當然可以放水,關係到合作內容的就不行。好了,不要一臉衰樣,走吧,找個地方吃午飯,我餓了。」
阿柏覺得這就是社會人士和學生的差別。奸詐狡猾,不在乎是不是走了捷徑,一點也不在乎學生追求正直和公平的心情……雖然這樣子挺爽的,可是也有點心虛。
他們走到一處相對空曠的林地,在那裡吃起土司夾罐頭,喝著白開水。
「接下來呢?」咬著鮪魚三明治,阿柏口齒不清地問。
「不要一直問我,你才是考生,自己想辦法。」安三兩下把三明治吃掉,拍掉手上的麵包屑,他看了眼手錶,現在三點半了。「我覺得你最好快點決定,等天黑就晚了。」
阿柏皺著眉頭,站起身四處觀望著。在兩個女孩和白霧花太多時間了,今天恐怕連攻頂的一半路程都沒完成,他有點擔憂如果不能順利上山怎麼辦,但往上爬可能找不到紮營休息的地方。
兩相為難,他抓抓頭。「我們今天先在這裡紮營,你說怎麼樣?」
安點頭。「都可以。」
沒有阻礙的話,這樣一座小山要上下山是很快的,只怕一路上層出不窮的襲擊,所以他才會有想快點上山快點下山的念頭。
再者山頂有水源補給。安看了空一半的水壺,又撇了一下嘴。「紮營吧。」為了水他們也得快點趕上山。
阿柏找了五、六塊比較大的石頭,蹲下身開始喃喃念著,一絲絲靈氣滲入石頭當中。沒想到他連製作簡易鎮石都學會了,安一時有些感慨,想當初自己還是一邊被伊莉莎白罵笨,一邊學會的。
既然阿柏手頭有工作,自己也不好意思閒著,安站起身,隨手折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畫著,一個五角形的陣很快就畫好了。阿柏照著順序將鎮石一一擺上,這是一個比較友好的陣法,透露出來的訊息就是:我們在這裡暫時休息,這個圈內請不要進入。
當然,如果想要強行進入,這個陣也具有阻擋的力量,安將爪套放到正中心的鎮石上,威脅威嚇意圖不言而明。
晚餐依舊是土司配罐頭,礦泉水則完全喝光了。他們說好輪流守夜。
夜晚,通常都是最深邃危險的,這座山內的妖魔鬼怪想要打賞當然就不會手軟,前仆後繼地追趕著深入山林的可憐考生們。安和阿柏自然也受到襲擊,布陣被破壞,小鬼們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洶湧而上,兩人只能一邊逃一邊抵抗。
安早就把爪套收起來,而那些小鬼似乎接到不准宰、但允許嚇瘋人類的指令,一個比一個還要恐怖。什麼斷頭的、骨折的、臉被撕裂的,尊容一個比一個令人反胃。安本來有點擔心阿柏,但看對方一臉平靜,他終於確定這個訓練營不是吃素的,真的可以把廢柴改造成精英。
如果只是這樣的陣容,那也沒什麼,但很快,他們面前出現一隻不懷好意的凶獸。所謂的凶獸即是妖獸,已開啟靈智但還不能化形,對普通人來說是很難對付的東西。
那群小鬼將他們趕到某處面對凶獸,接著像是完成任務似地歡呼著,但也沒有退去,紛紛躲藏起來看熱鬧
凶獸皮甲很硬,安和阿柏的刀沒有用處,但配給的槍同樣不具一擊斃命的威力,頂多讓對方感到痛楚而暫時撤退。安揉了一下鼻子,和阿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退開來,安在前面吸引凶獸注意,阿柏則潛藏起來尋找機會。
凶獸的身形在夜色中幾乎無法辨識,只有一雙眼睛爍爍發光。一爪一爪不停撲來,安狼狽地閃躲著,還得避開東一棵西一棵的樹木,以免把自己困在死角。
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睛轉換成金色。凶獸的一舉一動,哪怕是鱗甲一個聳動,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安早就習慣自己身上出現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也沒在意。
躲起來的阿柏看著兩對發光的眼睛,覺得頭皮都發麻了。
壓抑住心裡的納悶和不安,他看向天空。雲把月亮給遮住了,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從口袋裡抽出影針,他伺機而動。
安開了幾槍震退凶獸,但牠只是晃了一下就繼續撲過來。安矯捷靈敏地繞著樹木和凶獸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但又不將牠引得太遠,始終都在這塊空地附近打轉。
阿柏舔一下嘴唇,揉揉手,重新握緊影針,忽然,他感到一股森冷的氣從耳邊拂過。他下意識地抽刀往後一戳,企圖襲擊的野鬼尖嚎一聲飛快地退開。阿柏一手握刀,一手握著影針,繼續關注安那邊的情形。
雲層稍微散去,黑暗中有了月光,同時也有了影子。阿柏身形放低,快速地跑了出去,手上影針發動,刺進凶獸地上的影子。牠的身形頓了將近五秒,他和安則趁這五秒攻擊牠的雙眼,五秒一過,阿柏又抽出另外一支影針。凶獸知道再搞下去牠可能要殘掉一隻眼,便呼嘯一聲跑了。
趕跑凶獸,阿柏大大鬆了口氣,將影針回收放進口袋,抹去額頭的虛汗,才剛想開口和安說在這裡休息一下,圍觀的鬼群便猛然地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各各張著血盆大口,指爪尖銳。他被這陣容給嚇到,唔啊一聲,倒退了好幾步。
安怔了一下,很快抽刀揮砍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把兩人趕來這裡,藉由凶獸磨掉他們的體力,現在換祂們來了,安再一次確定鬼奸詐狡猾的一面。「看吧,卑鄙!」
阿柏抽出槍,一發一發地攻擊,被打中的鬼怪形影模糊了一下,但很快就會恢復又上前來。「我哪知道……」
「祂們不可能一直打,天亮應該就退了。」安說道。
他的話語讓阿柏的心沉到谷底。晚上被追殺,白天沒精神,沒睡好到了晚上更沒精神,不用三天,一個晚上的體力消耗就夠他們投降了。
但他還能抗議不成?所以還是乖乖舉刀拚殺。他們不用槍是因為太損耗能量。肉體的力氣好恢復,但靈體卻很難,他不想到最後真的一點自保的餘力也沒有。
安有意地將阿柏和鬼群往高處引,往上走也算是多走一點路,明後天可以少走一些。被追趕了大半夜,面對無止境的攻擊,就算是安也覺得累了,深山內又有點冷,他忽然有種莫名其妙的悲涼感。
這真的是沒事找罪受……
阿柏和安身上都添了一些傷痕,有被樹枝劃傷的,有被鬼魂抓傷的。他們發現,鬼魂每傷害他們一次,靈體就更充足一點。安很快就想到了,這是在偷吃他們的靈力。
他沒好氣地砍掉前面的鬼魂腦袋,但祂抖著抖著腦袋很快又出現了,沒完沒了!
「少來煩人!」安的耐心終於告罄,他掏出爪套戴上,體內的靈氣湧動流向掌心,強烈的雷光閃動,四周頓時一片光明,雷光的劈哩啪啦聲伴隨著鬼魂的嘶嚎聲,聽起來無比淒厲恐怖。
雷光甫落,他們周圍三公尺內瞬間沒半隻野鬼,跑得快的溜了,跑得慢的魂飛魄散了。
「得寸進尺。」安神色不善。
「靠……」阿柏嘴角抽搐。「你這王八蛋,祂們跟老大告狀怎麼辦?」
「我才要跟上級告狀,這一個晚上是要打多久!」安超級不爽。
「……」少年,你的耐性呢?阿柏都不敢吐槽了。
安對阿柏做了個手勢,他們倆趁夜往上走,終於回到了疑似是山路的地方。他們窩在路邊,再塗了一次防蚊乳液。他們在逃亡和奮鬥中,整整用掉了五個小時,阿柏累得窩在睡袋裡昏迷了,安則吃著餅乾充當宵夜。
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阿柏一直睡到早上九點多才醒,醒來看到安手上戴著爪套,正歪在一棵樹旁打瞌睡。
揉著眼睛爬起來,早就沒水了,他口很乾,但安的水壺應該也空了,只能拿出土司乾啃著。等安醒來已經快十點。
「我們快趁這段時間趕路吧,得快點到山頂補水。」阿柏說。
「到山頂煮泡麵。」安揉著眼睛點點頭,眼睛有些血絲,拿起土司袋子吃起土司來。「亂葬崗會有昨天那種情況嗎?」
「當然沒有,鬼魂會飄來飄去,但不會靠過來。」
「嗯。」安點頭。「今天晚上祂們最好收斂一點。」
「你才要收斂!」阿柏踢了安一腳。
吃完早餐,他們收拾行囊便往山上走。早晨六點到下午兩點間都不必太擔心,正中午絕對是最安全的時候,加上安昨天震懾的一手,他們相信這幾個小時內他們絕對安安全全的。
爬到山頂只用了兩個小時,才十二點半。這裡空無一人,安和阿柏互看一眼,安摩挲著爪套,阿柏更仔細地感受周圍。
「沒問題,這裡沒有古怪。」阿柏說。「該不會真的是其他考生都還沒抵達吧?」
他這樣說,安也放下心來。論靈感,阿柏大概是後陵第一。
山頂有一座大涼亭,亭內擺放著好幾桶大型礦泉水桶,一臺飲水器就擺在石桌上。從桶內水面看來,根本還沒人到達。
「有這麼難嗎?」阿柏問安。
「如果我們昨天打了一整晚,你說現在有可能到山頂嗎?」八成還在昏睡或手軟腳軟。
阿柏理解了,他填滿水壺灌了好幾大口。安喝了水後不只將水壺裝滿,還從包包內取出空寶特瓶裝水。
他們取出鍋子、木炭、打火機,用石頭架起後便開始煮泡麵。香氣在山頂瀰漫,加上微涼山風,要不是昨天激戰的傷痕還隱隱作痛,阿柏都覺得他們其實是來登山踏青的。
將泡麵倒進鋼杯,阿柏囌囌地大吃。「人間美味。」他口齒不清地說著。
安煮了四包泡麵,兩人瓜分這一大鍋。吃完後他們抹抹嘴,奢侈地用飲水機內的水沖洗一下鍋子和杯子,然後掛在包包上。
從石桌旁隨手抽了張塑膠牌,休整過後,兩人決定直接奔下山去。
正中午的大好時光不利用的是笨蛋。
看著攔在路中間的兩隻妖,安和阿柏的表情特別複雜,尤其是看到牠們手上的東西,還有排在牠們身後的東西。
「小伙子,來摸兩圈吧?」
阿柏吞了口口水,試圖糊弄過去。「呃嗯……我們還有事,想先下山。」
兩隻修煉有成的妖哪可能被他給哄了,嘖嘖兩聲,搖著手指,一臉不苟同。
「不要怪我們啊,我們也是拿錢辦事。」其中一隻妖說著手一揮,後面山路瞬間成了斷崖。這意思很清楚:不陪我們耗耗時間,要嘛跳崖,要嘛換條路。而第二個選擇一定會碰上另一批妖魔鬼怪。
「我說……」阿柏問。「為什麼要打麻將?」
「難道真要我們和你們拚死拚活?我們只是小配角。」妖很有自知之明。「反正他們只說拖住考生腳步,讓你們多待一晚。聽話吧,別為難我們,我們也是賺點辛苦錢。」說著,牠將手裡的麻將盒放到桌上,打開,將裡面東西倒出來,還拿出了四支牌尺。
「這已經是最好的路了。」另外一隻妖說。「其他的不是玩急流湍渡就是高空彈跳,我們多好啊,只要打到傍晚我們就撤退了。」
安和阿柏交換一個眼神,兩人臉上都現出無奈,然後坐在石頭變成的椅子上,開始打麻將。
不計籌碼,大打方城戰,幾個人打打麻將,喝些飲料,聊些不太相干的話題,諸如:
「為什麼要來這裡打工?」阿柏問。
「加減賺,能遇到你們真好,這麼配合。」
又如:
「這樣子沒關係嗎?這麼偷懶。」安問
「沒關係,反正他們又沒說要怎麼做。職業道德嘛!我們是妖怪,應該不用太遵從。」
你們才更應該遵守妖怪的職業道德吧!這麼輕鬆好嗎?阿柏心裡吐槽。
深刻一點的還有:
「你們聽說過很古老的大妖嗎?最近有點猖狂的蛇妖?」安問。
「當然有,那位大人可是很了不起的,聽說招收了很多同伴呢。」
「牠想幹什麼?」
「我們也不知道。」妖怪二人組很有默契地一起回答。「不過總是想幹出些大事的吧。」
「例如?」安又問。
「誰知道呢。」妖怪二人組合唱般地合音回答。
安確定自己套不出什麼來了,乾脆專心打麻將,他已經輸兩把了。
天色半黑,遠方彩霞像鳳尾般璀璨美麗。摸完最後一把,兩隻妖怪果斷地站起身,拍拍手,將所有東西收了起來,順便將斷崖恢復原樣。
「謝謝。」牠們很人性化地和安、阿柏握手道別。「下次再見啊!」
「少烏鴉嘴!」阿柏跳腳。下次再見,不就是詛咒他這次考不過嗎!
兩妖哈哈笑著跑了。
看著那消失無蹤的身影,安的心情倒是有些複雜。他比較少接觸妖,遇過的虺、瀾菊,及其他案件零星碰上的小妖,或狡猾或狠毒,還真沒碰上這麼樂天好相處的妖怪。他覺得有點新奇。
「牠們倆真不錯。」阿柏說。
安沒回話,兩人趁著天還沒全黑,趕緊一邊往山下趕路一邊找著紮營地。當他們行到半路,天色已全暗,阿柏先停下腳步,眉頭皺得死緊。
「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他的靈感通常伴隨強烈的直覺。
安挑起眉頭。「什麼?」
「我不知道。」阿柏有點緊張。「就是覺得要糟糕了。」
安點點頭,退回阿柏身旁戒備,四下察看,但什麼也沒看見。
「目前還沒……」他話還沒說完,就看阿柏見鬼似地往後大退一步,直接躲到他身後,彷彿重現曩昔沒進入訓練營時的孬樣。「喂,你幹嘛?」
阿柏覺得腿都要軟了,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陰影。「我最怕那種……」
安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一個小女孩站在那兒。女孩是清朝那種沒有任何線條的旗袍,臉白唇紅。「你在和我開玩笑嗎?」
阿柏勉強睜眼看,小女鬼瞬間臉部扭曲,化為一隻小厲鬼。「媽的!太卑鄙了!」
「什麼鬼?」安皺著眉硬把他扯出來。「你在幹嘛?」
「我怕女鬼,小的。」阿柏緊抓著安的手。「就像女生怕蟑螂一樣,知道牠不會咬人也沒用……」阿柏比了個形狀。「看到這種樣子的就雙腿發軟啊!」
安明白了,這純屬心理狀態影響生理。他翻了個白眼,將阿柏往前推不理他了。「自己擺平。」
小女鬼姿態再變,從旗袍變成洋裝,臉色依舊發青,眼神還是一樣純真中透著邪惡。
阿柏呼吸加快,雙腿打顫,心跳快得像是要爆炸一樣。他真的對這種外型的鬼沒有抵抗力,就算是個窮凶極惡的男鬼,也好過這樣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鬼!
女鬼陰沉地瞪著阿柏,身影幾個閃爍就已經逼近他的眼前,祂咧嘴對著阿柏微笑。害怕歸害怕,訓練有素的阿柏反射地一槍直接對著小女鬼的腦袋射出。
小女鬼尖叫一聲,退了好幾步。像是抓到救命浮板,阿柏發瘋似地對著小女鬼射擊。槍聲響徹了整個山頭。
看阿柏那種被壓到最低點反彈起來的殺傷力,安覺得既好笑又可怕,現在八成誰站在阿柏面前都得吃他幾顆子彈。
想著什麼時候會結束,安下意識地往旁邊一看。
一頭巨大無匹的銀狼在月光下注視著他。
燦金色的獸眼,銀白如鋼鐵的毛皮,微微在空氣中竄動的雷光。
安一點看戲的心情也沒了,他直直瞪著凶狼,狼也注視著他,雙方都沒有動作,沒有挑釁也沒有攻擊。
安現在才確定這個關卡是什麼。
是恐懼。
心中最恐懼的事物。
他默默從口袋理掏出了塑膠牌,上面畫著深淵,深淵底彷彿一面明鏡。
抬起頭重新注視著銀狼,安很肯定他絕對不畏懼自己,那他畏懼什麼?他依然看著那頭狼,甚至走上前撫摸牠的毛皮。
狼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
他想起胡家人對他說的,瑞慈的人因他而死。
是因為他的真實身分?安疑惑著。他朦朧地察覺到了什麼,他想查,但從來不積極,彷彿抵抗著什麼似的。現在他明白了他在畏懼什麼、逃避什麼。
真相。
他害怕知道自己從狼變成人的真相,害怕知道瑞慈被毀的真相,他不想改變現狀,他想一直當個人,而不是被一隻千年老妖怪戲謔地說著老朋友好久不見……
長嘆了聲,安輕聲念道:「我一定會回去的。」回去面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詭異的淡薄情感,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身世,還有瑞慈被毀的原因。
話落,那匹狼驀然消失於月光中,安回頭看向阿柏,小女鬼已經被完全消滅了,他正喘著氣,大有神來殺神、鬼來殺鬼的氣勢。
看著阿柏的背影,安瞇了瞇眼。「你還好吧?」
阿柏胡亂地點點頭,邊回答邊將槍收回腰間。「還可以,只是腿軟而已。」
安哼笑一聲,不再多說。
兩人在原地休息了一陣子才繼續趕路,大約走了半小時,終於來到下山的最後一段路。他們互看一眼,半帶疑惑地慢慢走下,然後迎來了恭賀聲。
難道他們通過考驗了?
這段路和昨天比,真的算輕鬆了。
下到平地,繳回塑膠卡片,服務人員將寫有他們名字的紙袋遞上前,並道了喜。
阿柏和安拿到證書,通過了畢業考。
「我總覺得……好像有點簡單?」阿柏歪著頭看向證書。
奈吉呵呵笑著走上前,拍拍阿柏的肩膀。「因為你們都是單純的人。」他連忙叫人來替自己和阿柏、安合照。「最後一關可是最難的,當然前面的遊戲也安排得不錯,對吧?噢,我聽了很多你們的壞話,破壞規矩什麼的。」奈吉笑著。「不過不要緊,實力,是決定勝負的一切,有壓倒一切的實力,我有什麼道理不頒發證書呢?」他比了個YA,閃光燈一閃,拍下了照片。
就這樣,拿到證書後,安和阿柏當夜就被扔去公車站牌,顯然訓練營連一頓晚餐都不想再供應。
兩人只好狼狽地窩在站牌旁的小吃店解決晚餐,再搭公車回家休息,隔天才進辦公室和陳時雨彙報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