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莉莎白的表與被封印的時空
女大姑惹出來的麻煩告一段落,喬先生在守序者的安排下和葉老闆進行了和解。得知是女鬼作祟,葉老闆雖然很心疼他的寶貝古董,但除了幾件大的要喬先生原價賠償,其他就不計較了。
安本來想辭職,但耐不住葉老闆一直挽留,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做下去。用膝蓋想也知道,老闆只是覺得他不怕鬼、不怕妖刀,是個萬用好員工,花錢請來闢邪也值得,說穿了跟門神沒兩樣……
時節慢慢進入冬天,轉眼也十二月了,天氣時冷時熱、起伏難料,早晚的溫差讓很多人都感冒了,比如阿柏。
看著兩個鼻孔都塞了衛生紙的傢伙,安無言地把加了運動飲料的熱水遞過去。「你不要跟我講你半夜踢被。」
阿柏揉揉鼻子,很想打噴嚏卻又鼻塞。抽出衛生紙團扔開,再撕了一塊搓揉一下塞進鼻子,輕抿一口熱水。「才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穿得很暖,也都有帶外套啊。」
濃厚的鼻音讓安差點聽不出來他在講啥。
「體弱多病。」安忍不住說。
「大家都這麼說我。」
「……」這一點也不值得驕傲。
他們坐在狩法者辦公室,蔣太伊正在和伊莉莎白說話。
伊莉莎白自從天禁妖獸一事和後陵熟稔了起來,她本來就是熱情洋溢的外國華僑,一點也不怕生,加上對除妖組織的好奇,理所當然地和狩法者當起了「好朋友」。
這是她片面的說法,安和阿柏表示有待觀察。
「所以妳要把這個東西先託付在我們這邊?」
「是啊,帶在身上很容易搞丟,所以想麻煩你們一下。」
坐在椅子上蹺著腿,穿著超短裙、黑絲襪、長版卡其色風衣,伊莉莎白撥了撥長捲髮,腿上坐著愛麗絲。
安把目光拋了過去。桌上是一支表,有些年分了,金色表帶,款式看起來很老舊,可是沒有脫漆,看得出來是支昂貴的手表。
「這支表怎麼了?」安問。
阿柏也靠了過去,拿起表把玩著。「沒電了耶。」
「對啊。這是我爺爺的爺爺的表。」伊莉莎白挪動一下愛麗絲,讓她從正坐變側坐,她自已也往前靠,手指戳著那表。「這個是個很長的故事喔。」
阿柏一臉興奮地看著她。「快說快說。」
「首先要先介紹我們偉大的家族歷史。」伊莉莎白微抬下巴,顯得很驕傲。
「我們家從古時候就是有名的道術世家,蘊深厚,除了少數完全沒天分的子嗣,否則幾乎人人都是方士,至今仍是如此。家族祕技絕不外傳,每個分支的宗主才有資格學習高深的術法。」
阿柏一邊聽一邊皺眉。「什麼宗主?混黑道?」
伊莉莎白瞥了他一眼。
「就是一家之主啦。」她輕輕撫摸著愛麗絲的紫藍色長髮。「這支表的主人是我家這宗的宗主,也就是我祖爺爺。」
她頓了一會兒,整理一下思緒後才繼續說道:「表上附著著很強大的詛咒,是我祖爺爺下的。」
「哦?」安替伊莉莎白也倒了杯熱水加運動飲料。「什麼詛咒?」
接過杯子,伊莉莎白喝了一口。
「我祖爺爺是被殺死的,他在死前的一瞬間發出禁咒詛咒那個凶手,這支表就是契約物。那個凶手之後陷入昏迷,變成植物人直到老死,我家長輩們推測可能是靈魂被攝入手表當中。」
阿柏縮了縮脖子,放下手表。「好可怕。」
「家裡的大人一直很努力想解開禁咒,但這表產生很強的力場,根本沒辦法破壞。」
「那拿來我們這邊幹嘛?」阿柏問。
伊莉莎白眨眨眼,做出天真模樣。
「本來我媽是要我帶去中國那邊的本宗,將東西交給他們封印保管,結果我不小心玩瘋了……現在都開學啦,也不可能飛過去,我又很容易把東西搞丟,要是弄丟了被什麼人撿走那就慘了,所以想在放寒假前先寄放在這裡。」
阿柏伸手拿起那個手表。「停在九點十五分哩。」他上下翻看著。「有拿去給鐘表行看過嗎?」
伊莉莎白歪頭想了想。「我哪知道,事情我也只是稍微聽媽媽說起,詳細狀況我不清楚,都那麼久了,誰還知道啊。」
阿柏仔細打量著手表。
被詛咒的物品可是很難得一見的。他瞟了眼正和太伊大哥談判的伊莉莎白,太伊大哥的意思是不願意,伊莉莎白則用這手表很危險來威脅。
阿柏抬頭看看安,發現他正在看自己。
「你在幹嘛?」安問。
「看表啊。」
阿柏摩搓的手指不小心推到旁邊調整時間用的表冠,嚇了一跳,想著還好沒把表冠拉出來,但他眼角餘光發現表面的分針好像往前動了。
正愣著,忽然一股詭異的拉力從手表湧了上來。
阿柏嚇得把表扔出去,但仍感覺到那吸力越來越強。在來得及出聲求救前,他眼前一黑。
阿柏覺得全身被擠壓撞擊,彷彿大廚手中的麵糰被拋來摔去,痛得快昏過去,接著砰地貼在了地面上。
黑暗褪去,阿柏掙扎著爬起身,看著完全陌生的景色,不由目瞪口呆,直到一雙手搭到他肩膀上他才驚醒過來。
一轉過頭,看到一雙金色的眼眸,他又愣了一下,然後大叫一聲。
「幹嘛?」安不爽地問,滿臉寫著不悅。「這是什麼鬼地方?
「眼睛、你的眼睛啦!變金色的!」說著,阿柏往後退了很多步,抱著自己腦袋。「你意識還清楚吧?還醒著吧?」
安像看笨蛋一樣看著他。「少耍笨了。」
「你每次眼睛變金色都會暴走啊!」阿柏大叫。
「醒著醒著,我非常清醒。」
安站起身打量四周。
附近的景色簡直就像電影裡才會出現的畫面,石板路、點煤油的路燈、還有載著煤礦的馬車,轆轆的車輪響聲從旁經過,安不自覺蹙了一下眉頭。「好像……不太妙。」
「嗯?」抱著頭慢慢蹭到安的身邊,阿柏重新關注起四周。「好像是外國?」
他到處看著,這裡的店舖很特別,招牌都是小小一面鐵吊牌,上面有著麵包、車輪等圖案,非常可愛。
「怎麼可能跑到國外。」安說,他拉著阿柏退到巷子內,避免和來往的馬車衝撞。「你剛剛對那支表做了什麼?」
阿柏一臉呆滯。「我沒有啊。」
「那怎麼會變這樣?」安挑眉。
阿柏努力地回想。「我好像推到調時間的那個,可是我沒拉出來啊。」
安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一眨眼就到這鬼地方來了,手環胸沉默思考。
「最神奇的是我感冒居然好了,沒有頭暈鼻塞喉嚨痛耶。」
阿柏像是中了樂透一樣爽快,折磨他好幾天的病痛痊癒讓他大樂。
安挑眉,一臉鄙視地看著他。
「你感冒沒好。我們應該是被伊莉莎白那支表上的詛咒拉進來了,所以你還在感冒的青春肉體正在外面當植物人。」安涼涼地說,好像這件事情沒發生在他身上似的。
阿柏瞬間垮下臉。
「怎麼這樣啊……我還以為碰到魔神仔之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結果才沒多久我就變生靈了?靠,到底是你帶煞還是我太衰?」
安聳聳肩,一臉不關我事的模樣。「造業太多。」
「狗屁啦!」阿柏大怒。
哼笑了聲,安伸了個懶腰。「先到處走走吧,傻站著也沒用。」
阿柏做了個鬼表情跟安走出巷子。他們特別記住特殊的招牌,沿著大路一直走下去。
「你看那座鐘樓,好酷喔!」阿柏指著位於遠方的古銅色鐘塔,尖尖的塔頂朝向天空,整體看起來厚重沉穩。
「我第一次看到鐘塔耶,好像出國旅行一樣。」
聽到這番小學生校外教學的興奮發言,安無言。
「那就當出國旅遊好了。」但這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花了約三個小時,他們慢慢繞行這個小區一圈。鐘塔顯示此時是七點半,天色明亮。剛到達這個世界時應該是四點左右,要不是人來人往,他們還真會以為剛來的時候是凌晨,後知後覺才想起有些國家天黑得很晚。
阿柏試圖和其他人交流。這裡的人會理睬他們,可是安和阿柏的英文都不好,所以白搭。就像打遊戲時很開心地進入村莊,卻發現NPC的發言居然沒有中文翻譯一樣哀傷。
只會講hello和thank you有個屁用……
「接下來怎麼辦?」阿柏撐著臉頰,苦著臉蹲在樓梯上對著街道發呆。
這一圈逛下來就像觀光,可是無助於他們回家;人很多沒錯,但兩個人英文都爛到爆,想找線索也沒辦法。
安沉默著,似乎也對現狀一籌莫展。
「我們來這裡後三個多小時一直在走路,你會累嗎?」安問。
「還好耶。」
安點頭。
「怎麼了?」
「我擔心如果在這個世界還是會餓會累怎麼辦。」安說。「不過連走三個小時的路你都沒覺得累,那應該是還好了。」
「喂,不要偷偷說我是弱雞,我聽得出來。」阿柏不爽瞇眼。
安聳肩。「不會肚子餓才是最重要的,語言不通又沒錢,想去打工也沒辦法,這才最慘的。」
他站起身。「再到處走走。我剛剛想了一下,如果這是伊莉莎白祖先的詛咒,那現在發生的事情一定都是在他遇害當天,我們再找找看,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
「你想找什麼?」仰視著站立著的安,阿柏問。
安抿著嘴想了想。「我在想,我們能不能看到凶案現場。」
「唔!」阿柏皺眉苦思一下,而後點點頭,顯然也想通了。「你覺得那個瞬間也被紀錄下來了?」
「很有可能,凶手的靈魂在裡面,那被害人的會不會也在?」安假設道。他看著阿柏聳聳肩膀。「我只是說說,到底怎樣也不知道,一天那麼長,也不知道凶殺發生在哪個時間點。」
阿柏抱著膝蓋,有些頹喪。「而且這裡還這麼大,如果可以語言能通就好問了,華人應該很好認啊。」
安啊了聲。「是啊,我們找華人就好,這個人很可能就是被害者。」
「對喔!」阿柏跳了起來。「那快走吧,一直想只會越想越鬱悶。」
找到目標,或者說找到事做激勵了他們,兩人又沿著路開始走起來,這次除了大路,還四處鑽著巷子,唯一慶幸的是現在不會累。
少了肉體的拘束,靈魂狀態更輕靈自由。
他們把能走的地方都走了一次,但什麼線索也沒看找到。
「這樣走下去可能不行,」阿柏說。「如果錯過凶案的地點和發生時間怎麼辦?機率很大耶,這裡小路大路這麼多條,還有那麼多間店,我們不可能每個地方都找到啊。」
「……」安當然也發現這個問題。
他們現在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只想賭個好運氣能找到什麼,可是如果運氣不好呢?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
更慘的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時間和外面是否同步,找到了線索也不等於找到回去的大門。
該不會真的要在這個地方當個遊魂不停遊蕩吧……
這個念頭讓安焦躁,但看著阿柏,他又不想表現出來。這傢伙太容易神經緊張,如果連自己都開始不安,那阿柏會更加慌張。
「我們再找找看。」安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常沒有起伏。「你知道伊莉莎白姓什麼嗎?」
「啊?」
「找麵包店或雜貨店什麼的去問,他如果住這邊一定要買東西吧,可能會有人認識他,如果能知道他家或者他多久來買一次東西,說不定就能遇到他。」
「呃……你英文可以嗎?」
安聳肩。「不可以也要問出來。」
阿柏皺著眉頭苦思。「我記得太伊大哥好像叫她姬小姐,姓姬嗎?」
「那就先當這樣吧,走,去問看看。」
「欸?真的可以嗎?」阿柏訝異,但看安已經轉頭要走便連忙追了上去。
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一間比較大的雜貨鋪,他們商量一下後就鑽了進去。
「Welcome to the Smith’s, may I help you?」一頭咖啡色短髮的青年問。
聽著他講的話,安和阿柏很有轉頭就逃的衝動。
「呃,hello!」安被阿柏推了上去,一臉僵硬。
「Hi!」青年微笑著,試圖讓自己笑得很和善。
不過安覺得很討厭。
「Do you……know……Mr. 姬?」他發誓,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學英文,再也不會上課睡覺!
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Mr. Ji?」
安點頭。
青年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理解的表情,然後講了一串他們聽不懂的話。
安和阿柏一臉茫然。
似乎察覺眼前兩個少年聽不懂自己在講什麼,青年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兩方就這麼對看,誰也拿誰沒辦法。
「欸,怎麼辦?」阿柏看著安。
「你問我我問鬼嗎……」安這下也想學阿柏哭喪臉了。「伊莉莎白她祖先哪裡不去,跑來外國幹嘛……」
「不錯了啦,起碼他不是去泰國,只會『三碗滴咖』。」
安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青年看著兩個少年在那邊僵持,他拉過一張紙,在上面畫了很大的打鐵的圖案。
「Here, Mr. Ji is here.」他指著那個鐵鎚,用最簡單的單字試圖表現出他的意思。
「這句我聽得懂!」阿柏說。
我也聽得懂。安在心裡吐嘈。
小心地接過那張紙,他向店員道謝。
店員露出開心的微笑對他們揮揮手。
離開雜貨店,安和阿柏不約而同嘆了口氣,垮下肩膀。剛剛滿街亂跑不累,現在說幾句話卻累得要死。
「好啦,打鐵的,走吧!」阿柏打起精神說道。
他們拿著那張紙大街小巷找著有相同圖案的招牌,亂繞了好久,才終於在一個小圓拱門旁找到。
這裡似乎是貧民區,行人穿著比較破舊,很多小孩滿街亂跑,整個環境氣氛和大路那邊比差了很多。
「是這裡了吧?」阿柏比對著招牌。
「應該是。」安上前敲了敲門。「Hello?」
「Come on in.」屋內傳來了老人的喊聲。
安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推門進入。
一進去只見屋內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刀具,一個約六十多歲的男人正看著安,男人一頭灰白間雜的捲短髮,鬍碴沒刮,看起來很邋遢,可是雙眼卻很銳利。
「Excuse me, do you know Mr. 姬?」安問。他想起講義好像有類似這麼一句。
「姬?」老人抽了口菸草,噴出雲霧來。「找姬做什麼?」他講著口音有些古怪的中文。
阿柏激動地捏著安的手臂。「你、你會講中文!」
「廢話,我奶奶也姓姬。」
如果是姬家的,那怎麼會跑來打鐵?安疑惑了一下。
老人揮揮手,似乎懶得和他們多說。「要找哪個?」
「呃……」
安和阿柏無言了,顯然這家子已經在這邊落地生根,想找哪個姬家人?
他們也不知道。
面面相覷,阿柏抓抓頭。「嗯……有很多姬家人嗎?」
老人又噴了口煙。「七、八個吧,男的有三個,要找哪一個?」
安和阿柏又互看了一眼。「最年輕的那一個。」
「哦。」老人點頭。「之前沒見過你們,我不能告訴你們。」
「拜託!我們有事情找他,很要緊的,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阿柏焦急地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拜託!」
老人瞥了他一眼。「好吧,晚上九點到西大街,有個姬家人會在那邊,自己去找。」
阿柏雙手合十。「太感激你了!」
老人擺擺手,抽著他的菸,懶得和阿柏多說。
又連聲道謝,阿柏和安退了出來。
阿柏深深吸了口氣。「太好了!能找到他了!」
安點頭。「那你知道西大街怎麼走嗎?」
「……」
看著靜止的手表,還有兩個被移到病床上的少年,蔣太伊的表情凝重無比。
他已經緊急聯繫了守序者,那邊來了一個咒師、一個靈療師,配合自己組織的靈療師,正在為兩個人檢查。
「不行,沒有任何反應。」靈療師們一同停手。「靈魂不在體內。」
咒師用各式各樣的小陣測試、刺激手表,但無一不被彈開;顧慮到表內的靈魂,他也不敢用強的,只能慢慢嘗試。
伊莉莎白焦急地站在一旁張望著,多希望哪個人能說出個好消息來。
東西是她帶來的,現在出事了她責任最大。知道東西危險還不快送回本家、知道東西危險還隨便就放在桌上讓人把玩,她一想到這點就覺得自責。
這支手表連爺爺和父親都沒辦法搞定,破解禁咒的機率實在太低了。
如果沒辦法破解,那麼這兩個人會當一輩子的植物人,直到身體到達極限。
一想到這裡,她就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真的不行,我會請本家的人過來。」她鎮定下心神說道。
蔣太伊點頭。「妳可以先和家人聯繫,問問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我們也會一起想辦法。」
「好。」
伊莉莎白深吸了口氣,走到外頭用手機撥了通電話。
蔣太伊回過頭看著兩個沒有意識的笨蛋,煩躁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