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一向不按時來的大姨媽所賜,蘇小白臥在床上忍受小腹脹痛,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沒多久她醒了,喝了幾口保溫杯裡的熱水之後,她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於是決定洗個熱水澡。
她站在蓮蓬頭下享受燙燙的熱水,突然間一陣頭暈,然後,小白同學發現不是她頭暈,而是整間房子正在震動。
地震了?!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可在她要去伸手抓浴衣時震動又停止了。
……咦?這是什麼?她看到腳下的浴缸正逐漸變成半透明。
半透明的?
浴缸逐漸由半透明變成完全透明,連浴缸下面的地板也開始變得透明,她甚至可以看到樓下的房間裡放著一個比例奇怪的橢圓形浴缸,有近三公尺長但和普通浴缸差不多寬。
在她開始懷疑自己在作夢的時候,她的雙腳所接觸的平面瞬間變得柔軟!
軟得像果凍一樣!
「啊——」小白尖叫一聲,穿過軟綿綿的浴缸和地板,直直往下掉落。
沒等她能繼續尖叫,「撲通——」她掉進了樓下房間的浴缸裡。
這浴缸裡裝滿了溫熱的黏糊糊的液體。小白掙扎著坐起來,雙手撥開黏在眼皮上的頭髮,胡亂擦著臉,努力要吐出剛才灌進口鼻中的液體。這一切人類意外落水之後會有的動作,在她看到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之後立即停止了。
浴缸裡的液體黏膩厚重,呈現不透明,顏色……也很奇怪。非要用語言描述的話,小白大概會用「液化的蛋白石」或者「不透明又非常細小的肥皂泡泡」,來形容這種瑩光閃閃又不停變換的顏色。它包含了一切她曾見過的顏色,又和她所見過的一切顏色不同。
小白抬起手,這古怪的液體順著她的手臂緩緩流向手肘,但卻不像普通液體那樣滴落,而是漸漸汽化,幻化出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彩光。
沒等她能夠思考這是什麼,小白看到浴缸的另一端,有一個生物正在緩緩浮出水面。
這個生物伸出了和蝸牛類似、但粗細和小白食指差不多的兩根觸角。它們一根向上伸展,像是在看小白掉下來的那個洞;另一根觸角則像電風扇一樣快速旋轉了三百六十度,像是在觀察這個房間,然後,兩根觸角都直盯盯的對著她。
和浴缸裡難以形容的液體一樣,這個生物也是小白前所未見的。也許是嚇呆了,也許是出於強烈的好奇心,也許是因為被那奇怪的液體包著她有種毫無理由的安全感——她就那麼半張著嘴,目不轉睛的和那對觸角對視著。
觸角生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發出「咕」的一聲輕響,再度沒入水中。
小白等了一會兒,那對觸角沒再出現。
要不要把臉浸在水裡看看它到底是什麼呢?
這主意出現的下一秒鐘小白被自己的想法和好奇嚇到了。她打了個冷顫,想要從浴缸裡站起來,可就在這時,那個生物又出現了!
這次,它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探查,而是直接把腦袋浮出了水面。
「啊?」小白愣住了。這、這是隻麋鹿?
沒錯,雄鹿那桂冠一樣、斑斕色彩的鹿角正在向上浮,可是——一瞬之間,鹿角沉入水中,再次上浮的是眼角有著黑色條紋的獵豹頭。在小白的心臟猛然加速之際,豹頭沉入水中,再次浮出金鷹羽翅!
這個生物不斷變幻著,變幻的速度越來越快,種類越來越多,無一重複,生活在叢林裡的,翱翔在天空中的,遨遊海洋湖泊的,奔跑於草原上的。到了後來,僅憑浮出水面的部分,小白已經無法判斷這個生物是什麼。也許,它們根本不是屬於這個星球的生物。
幻象的變化持續了不知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像小白感覺的那樣有幾十分鐘——水面驟然靜止。
這次會是什麼?
小白的心跳加速,她有種直覺,不管那生物到底是什麼,它要給她看它的真面目了。
當一個半球形從水中逐漸浮起,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一眨不眨的看著半球形變成球形,漸漸升起,然後,露出水面的是頸項、肩膀、手臂、軀幹……
這、這是一個人!
小白緊緊抓住浴缸邊緣,渾身發抖的看著這個人從浴缸的另一端站起來。
像是從瓷釉裡撈出的雕塑一樣,輪廓分明的五官、勻稱緊實的肌肉、寬肩、細腰、修長筆直的腿,依次從黏答答的液體中一點點顯現出來,又再次被一層汽化的晶瑩色彩籠住。
終於他的臉部也顯露出來,朦朧氤氳之中,他睜開眼睛,盯著小白。
是個人!
一個……男人。
他完全的展現在她面前,並且盯著她仔細的看時,小白也呆呆的盯著他。
那個人像是在確定什麼似的微微側頭,皺了下眉毛,他薄薄的嘴唇先是向上翹一下,然後彎起來。
他在笑?
小白的心跳快得像要隨時從胸腔裡蹦出來,在目前這個比她最古怪的夢境還要奇怪的情景下,她只能咧了咧嘴。
大概以為得到了她的回應,那個身上還沾著黏答答液體的傢伙高舉雙臂,歡呼一聲便向她飛撲過去。
驚恐的情緒這時候終於回到小白身上了,她尖叫著、胡亂踢著腿,馬上失去平衡滑進浴缸,被黏液淹沒。
她探出一條手臂想要抓住浴缸的邊緣。不幸的是,那個神祕生物顯然比她更熟悉這種黏液的性質,她的手腕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繼而被提出水面。
到了這時候,小白終於開始展示地球女性的特長了。她閉著眼睛揮舞起拳頭,不斷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放手啦混蛋!管你是什麼變形蟲進化的生物!給我走開!
小白的粉拳似乎對神祕生物具有殺傷力,他鬆開她,掙扎一下,身體浸沒在黏稠的液體中,只露出口鼻用力呼吸。
小白繼續尖叫著從浴缸邊緣爬出來,連滾帶爬的奔向浴室門。她衝出去的時候渾身發著抖扭頭看了一下——
那個生物還在浴缸裡躺著,張開口用力呼吸,似乎是在努力適應地球的空氣,他的喉嚨裡發出有點嘶啞的聲音。
小白衝出浴室,覺得自己是掉進樓梯下面蘭尼為表弟準備的房間了。這時候她想不到她的房間下面不是蘭尼的房間是違背物理規律的,也沒去想為什麼這個樓梯下的鞋盒房間會突然變得這麼大,她抱著浴巾衝向房門,打開門跑出去。
小白衝上樓梯跑進自己的房間,轉身把房門上鎖,又衝進自己的浴室。
哦哦哦她的浴缸底部還是半透明的!
而且透過浴缸可以看到那個生物還仰躺在樓下的浴缸裡喘氣呢!
她飛快跑出去,把浴室的門也鎖起來。
哆哆嗦嗦的抓了幾件衣服穿上,小白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抓起手機撥號。
嗚嗚嗚嗚外星生物入侵地球要報警嗎?
嗚嗚嗚嗚手機根本沒訊號!
小白套上毛衣,掃視自己的房間,希望可以找到什麼當武器的東西。
她抓起自己的筆記型電腦,啊啊啊啊早知不買超薄的!
那麼——牛津高階詞典?啊啊啊啊殺傷力不夠!
最後,她從衣櫃裡找到一個鐵質衣架。小白手持她唯一可以在房間找到的鐵器,輕手輕腳打開浴室的門,緩慢的靠近浴缸。
它仍然是詭異的半透明,小白把臉湊近——
啊!不好!那個生物不見了!
不知道是沉到液體裡了,還是……
想到這裡小白脖子後面一涼。所有恐怖片裡都是這麼演的!
回頭?還是……
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氣,顫巍巍的轉過身。
嗯?沒有怪物!
她喘了口氣,霸氣威武的走出浴室——
立即崩潰了!
那個神祕人形生物,正臥在她的床上,一手拿著她的《人類學》課本翻看,一手抓著一片小白從超市高價購買的仙貝正往嘴裡放。
「喀滋——」他啃了一口仙貝,有點不滿的嘀咕,「這種完全不能補充能量的食物是為了什麼目的製造出來的啊。」
會、會地球語言?!
小白背靠浴室門框,驚呆了。
沒等她消化這個資訊,床上的傢伙轉過腦袋,對小白露出雪白的牙齒,雙眼放射極為狂熱的光芒。
「嗨~」
他的肚子也同時發出「咕嚕」一聲巨響,跟她打了個招呼。
小白再次放聲尖叫,轉身跑回浴室鎖上門。
啊啊啊啊——會說人話不代表不會吃掉我啊!就算同樣是人形生物也一樣!就像智人對尼安德特人做的!所以現在地球上最高級的靈長類生物才是智人!
最後一個尼安德特人被吃掉之前一定也哭著喊「不要」吧?智人一定也是那麼露著牙齒對他燦爛微笑吧?
「喂——」背後的木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妳怎麼了?還在害羞嗎?」
嗚嗚嗚嗚~我是在害怕啊混蛋!害怕得好明顯啊嗚嗚嗚~
哭了一會兒,小白察覺到那個人形生物似乎並沒有進一步攻擊行為的意圖。她趴在門縫看了看,那傢伙好像離開她的房間了。
她打開門,探出腦袋。
他果然走了。
抓緊她寶貴的武器,小白走出自己的房間,扒著樓梯扶手向下看。
廚房裡發出各種拆包裝的聲音和食物被咀嚼的聲音。
……看來我不是食物?
略放心的小白又走下幾個臺階,觀察著狼吞虎嚥但吃相居然很有教養的人形生物。
廚房的餐桌上狼籍一片,而那個傢伙好像已經吃飽了,他抓著家庭號鮮奶瓶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打了個飽嗝,趕快用手掩在嘴巴上掃視四周,並且似乎還露出了稍微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接著他又倒了杯水淺啜了幾口,這次他的動作絕對可以稱得上優雅。
放下水杯,他站起來,歪著腦袋,對趴在樓梯扶手上偷窺的蘇小白露出微笑。
接著,人形生物邁開他那雙修長筆直的腿,向她走過來。
小白這時候仍然抓著鐵絲衣架,對於停在樓梯下方仰起頭和她對視的這個生物不知如何反應。
因為……咳,當你知道對方沒有拿你當食物的打算之後,你就會注意到其他的一些……東西了。
這個姿態優雅的人形智慧生物,呃,其實從一開始到現在就全裸著。
裸男站在樓梯下方,抬起頭望著她。這時小白才開始注意他的外貌。
他有一頭顏色極淺的金髮,還微微有點潮濕,顯得十分柔順;頭髮被完全攏向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高高的鼻梁,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碧綠色,閃爍著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才有的光芒。
他一言不發,用一種十分熱切、充滿渴望、甚至可以說是憧憬的眼神看著她,他薄荷糖顏色的瞳孔呈現微微擴散的狀態。
小白在這種目光的凝視下,感到心跳迅速加速,幾秒鐘之後她覺得似乎不僅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連胸腔都在每次心跳時被撞得微微疼痛。同時,她聽到一種類似蜂鳴的細微聲音連綿不斷,鼻端也隱隱約約縈繞一種她從未注意過的氣味:充滿野性、狂放不羈、生機勃勃。
這種屬於自然的氣味讓她渾身發熱。最要命的是她的手臂痠軟無力,她的手心滿是汗水,手指不斷顫抖,武器早就掉在地上了。
「請原諒在下之前的無禮與魯莽,」裸男風度翩翩的垂下頭,右手放在胸前行了個禮,「我是賽德維金的艾爾弗蘭德,妳可以叫我艾爾。」
他抬起頭,左腳跨上臺階,握住了小白的雙手,如獲至寶般輕輕舉在自己臉前。
「我穿越了無數星塵、億萬光年,只是為了來到這裡,遇見妳——布瑞坦尼亞的蘇小白,讓我們拋棄惡俗的繁文縟節——」
他的眼神熾熱如火,臉頰泛紅,十分堅定的宣布——
「現在就交‧配.吧!」
哪、哪泥?
被裸男握住雙手的那一刻,小白的心跳已經快得超出她能負荷的極限,她的鼻子裡也又熱又癢。為了聽完裸男的話,她極力按捺住揉揉鼻子的衝動,誰知——
你、你說蝦米啊?
小白感到臉頰一熱,那股從剛才就開始隱隱縈繞在四周的蠻橫原始的奇特氣息,一瞬間如一頭餓了幾天的隱形猛獸,迎面撲來!
她想問裸男「你說什麼」,可是只來得及張開嘴,就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噗呲——」
裸男被噴了一臉殷紅的血。
小白終於抽出自己的手,她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發覺是自己噴鼻血了。
啊,原來我也是看到異性的裸體會噴鼻血的類型啊……
這是她失去知覺前最後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