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赤紅色的羽翼
──眼前這條橘白相間的小丑魚是啥東東啦!上一場的火屬性測驗早就令人感到莫名奇妙但現在,卻出現令我更加無言的景象。
「你好,我是水元素考官,玥.悠蕾雅。」困惑之中,耳邊傳來一陣憂鬱低沉的女聲,往聲音望去一看,竟然是眼前這隻彩色的小丑魚,小嘴正一開一合彷彿是在對我說話。
和這條魚大眼瞪小眼,良久不知道從何開口……和魚說話,會不會被當成瘋子?
「在考試之前,我要你看看這些水之幻象。」剛才那陣女聲再度響起,而身邊的黑色景物緩慢地染上其他的色彩,黑暗之中,隱隱約約看見有什麼發亮的光點在遠處閃爍。定睛一看,似乎是魚兒的流線身軀在水中自由游動時,鱗片以及魚眼反射的弱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那條魚逐漸接近,赫然察覺牠的體型……並沒我想像那麼和藹可親,牠的全身細長光滑,幾乎沒有什麼鱗片,頭驢和眼睛不成比例的大,眼神空洞,灰濛濛的似乎沒有視力。張滿是尖銳利齒密布的嘴,竟然可以開到顱骨最後,身長長達兩尺,那張嘴恐怕可以直接咬下我半個身體!
看這詭異的生物樣毫不避諱地朝我游近,遠處閃出跟剛才一樣的光點,恐怕還有更多同伴,讓我開始緊張起來。眼看牠越來越近,猛然加速朝我頭頂掠過,雖然知道這是幻象,但我還是反射性地緊閉眼睛,發現幾秒過去仍沒事,怯怯睜開眼睛,魚群已經遠去。
「海洋,是萬物的起源,是孕育生命的溫床……」一陣溫柔的女聲悠悠響起,在幻影下根本找不到人,但我還是忍不住四處張望,盡收眼底的,只有完全的黑暗,還有宛如銀色隕星的魚,或近或遠地隱滅閃爍,悠遊而過。「水,存在於萬物之中;調適自然律動,掌管文明之興衰;能適境而存,看似柔弱,卻堅韌無比……」
景物迅速轉換數個場景:春、夏、秋、冬四景,以及沙漠和綠原、繁華的大國,還有荒涼的廢墟……最終,停留在生機蓬勃的淺海。
四周清澈,淺藍色的海,透著陽光灑下,波光粼粼,美麗繽紛的珊瑚遍布可見,金黃色的貝殼砂灘上,躺著幾個半沒在沙裡的花紋貝殼,岩壁上附著豔麗海星;瞥見一隻螃蟹匆匆溜過石縫;色彩鮮豔討喜的小丑魚穿梭在珊瑚叢間,試圖隱藏蹤跡。
突然感到有影子覆蓋,抬頭一看,原來是整群的小魚。牠們身上的鱗片反射日光,群聚游動,乍看下彷彿是上千萬個陽光的碎片,明明滅滅地跟隨著流水閃爍不定,有如細緻絹布流轉的光采。
「這一關卡要測驗你對於『水元素』的認知以及應用程度。」
小魚說完,就優雅地擺擺尾游向我右後方,我困惑地跟著轉向。
此時,瞥見遠方又有一群魚游來,因為距離相當遠,我從這裡只看得見宛如繁星般的小碎點逐漸接近。
牠悠悠回頭,繼續說:「喬治,有看見那邊的天然珊瑚橋吧?」
……喬治?
雖然這樣想著,但這裡除了我和牠之外,並沒有其他人,恐怕是牠擅自竄改我的名字,問題是,還真是差得非常多。
我往右方看去,的確看到一個體積頗大的石彎橋連接著兩端的珊瑚,上面棲息許多色彩繽紛的珊瑚以及海星、貝類等等的生物,還有淺綠色的海草,看起來相當繁盛熱鬧,引人注目。
「讓那群魚游過這個石橋下,只要百分之八十確定通過就算過關。」
「什……」
「放心,會有兩次機會,第一次讓你試測,但第二次就是正式。」
「喔……嗯。」
「時間你自己決定,魔法只限使用水系的,而且若傷害到珊瑚或生物,害牠們無家可歸或受傷,會被扣分。」
「可是,那些不是只是影像而已,應該沒關……」
就在我覺得條件又再度刻薄化時,忍不住脫口而出,只感覺身旁的小丑魚圓滾滾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視線,心暗暗驚一下,趕緊迴避。
小丑魚轉過身,尾鰭對著我,悠悠地說:「大自然是這般美妙的事物……就算是幻影裡的生物受傷、或是美麗的珊瑚們受損,我還是覺得很不捨啊……」
看到牠背景出現詭異的翅膀和光圈,幾乎是佛心來著,只不過……可否把那份良心放些在我這個可憐的考生身上?
眼角瞥見那群魚不知不覺中更加靠近, 但很明顯的,那群魚非常有默契地……完全不想從石橋通過,而且還離它越來越遠!
「準備好了嗎?那就開始吧!」
情急之下,我也只能隨便應答一聲,就趕緊去趕魚,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雖然是乾的,但卻好像感覺到幻影的水阻力,連走一步都覺得困難。
「忘了提醒你,雖然會排除壓力、空氣,以及水流的問題,但你還是會感覺到阻力,就像是真的在水中行走一樣。而你的身體無法觸碰到幻影一切事物,但是魔法卻能。」
「水沒有阻力不是比較好……」
「這是為了講求真實。大自然的神祕真是太美妙了……」
在牠還打算繼續讚頌大自然時,無言的我,只好忍著強烈的無言和想爆口粗的衝動,改採游姿前進。
看著滿山遍野,幾乎是一望無際的珊瑚群落,整個空間沒有場地限制,大得令人不知何從下手,想讓魚群乖乖地游過,大概只能像趕羊那樣了吧?
其實想過放個冰凍術將魚全部包起來,然後想辦法讓那大塊大冰塊穿過石橋底下。只不過想到魚這樣一凍,不就等於是進冷凍庫集體暴斃?而且能不能一舉將牠們全部冰起來都已經是個大問題了。
既然是水屬性魔法,包括冰、水、水氣……但看來水氣恐怕沒用,那不然用冰看看好了?我心裡這樣盤算著。
「冰箭術!」
口中喃喃念咒,揮舞魔杖,被驚醒的魚群嘩然散開,一隻也沒有打到,散開的魚群隨即在不遠處又聚集成一群,糟糕的是,飛出去的冰柱,就這樣硬生生地插在石橋的正上方。
雖然它發出了一聲響,不穩地晃了一下,但好險沒有出什麼亂子,眼角瞥見那隻小丑魚的眼睛閃出兩道小小、卻銳利到能刺穿人的金光。
天啊、沒過,等於要吃酸梅飯啊!
看被嚇壞的魚就要游遠,心中莫明爆出老哥端著酸梅飯的可怕笑臉,我也顧不了小丑魚可怕的視線,趕緊死命加速游去,試圖縮短距離,只不過機警的小魚們看我那驚人的魄力,和使出吃奶力氣而變形的恐怖表情,嚇得加速逃逸。
「冰箭術!」「冰箭術!」「冰箭術!」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狗急跳牆,莫名奇妙地就連念咒速度都縮短三分之一,瞬間使出了三道冰箭朝牠們飛馳而去,就是想要讓牠們改道而行。
一下中了三槍的石橋,先是很有骨氣地默默地忍著,在我還來不及鬆口氣,從裂口迸出巨大無法彌補的裂縫,急速蔓延,一聲有如天崩地裂的巨響之後,終至宣告崩解。
偷偷瞄了一下那小丑魚的「神情」,牠只是張著大眼睛盯著我,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這個眼神,已經快要在我身體燒出兩個洞來了。
「喬治,淘汰。」
「等、等一下!不是還有一次機會嗎?而且到底誰是喬治啦!」
「……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喔?」小丑魚默默地游近我,略帶諷刺地說:「測考這麼多次,把石橋『完完全全乾淨俐落』拆了的,你還真是第一個。」
「……」我默默地點點頭,在討厭的疊字形容辭下,無奈地接受這事實。
幾秒後,四周的景物又恢復如初,那毀壞不堪的石橋也復原了。
「其實這個題目不難,」小丑魚喃喃地說,似乎是想給我一點提示,「魚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是看不見水的;就有如人生活在大地,卻看不見風……」
「要不破壞,卻又能操控魚群的方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不要讓牠們發現自己被『驅趕』……」
不被發現被驅趕?而且又能夠不破壞周遭事物的水屬系魔法……難道就只是最單純的「水」?
它也許會使海底的沉沙混濁,但不太可能將生物或堅硬的石柱給弄壞……而且,它是透明的,對魚來說水就有如人對風一樣,可以感覺,卻無法捕捉得到……
「嗯,我明白了,謝謝你!」只剩下一次機會,我必須小心謹慎才行!
只使用一次魔法,還是很難把魚群集中又能夠推向正確的地方……而且連續使用太多次,恐怕會讓牠們慌亂地散開,造成反效果。靈機一動,腦海浮現出網子的模樣,但是又想,身在水中,又不可能看見水流的樣子,而且要將它們編織成網……想起來就頭痛,說不定簡直比讓魚穿過石橋還困難。
「但是,到底是什麼驅使牠們的方向……」
望著橋快連結海面的頂端,口中喃喃念著。腦海漸漸浮現剛才使用魔法,而水草順著水流漂動的模樣……海裡的魚群最舒適省力的前進方式,就是順著「水流」,這就如同陸地,風吹拂時,蝴蝶,亦或是飛上高空的飛禽……皆是乘著風,順著它,才得以飛越高處,一切一切,都只是順應最基本的「自然」。
我躲在巨大的礁石後方,小心翼翼地觀察牠們的動向,靜靜等待魚群靠近,畢竟機會只有一次,希望能一舉成功。
那魚群原本是朝著石橋方向前進,牠們漫無目的地地以石橋為中心繞圈,但就是不會不小心靠近一點,或是不注意地彎進去之類的……簡直就像遊戲程式早已設定好,完全不會有例外產生。
……真是該死的設定,簡直比遇到最低機率的隱藏女主角還要難搞!
雖然這樣抱怨,但是花時間這樣觀察下來,我明白其實不用費力死跟在牠們後面團團轉,而是在一個既可以隱匿自己的行蹤,又距離石橋和牠們路過處最近的路徑埋伏就好。
就賭這一次了!趁魚群與石橋和我形成一條直線的剎那,狠狠地持杖揮向前方!
「轟!」
只感到一股強大的魔法能量從我的身體不斷湧出,灌注在媒介,再將力量爆裂出來,一股腦兒地襲向悠悠而過的魚群。牠們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給席捲,化身為數萬支銀箭,倏地飛馳向石橋底下,宛如銀河中的流星群,在蔚藍的大海中華麗地下起百年難得一見的流星雨。
「成功了!」我愣了愣,忍不住興奮地大喊。
小丑魚不知道何時冷冷地出現在我眼前,明明應該可愛的眼睛,卻閃出意外令人寒毛直豎的寒光。
知道很可能是我哪裡又疏忽了,我嚥了嚥口水,開始檢查四周狀況,但困惑石橋也沒斷……周圍的珊瑚也好好的啊?
就當我感到莫名奇妙的時候,悠然抬頭一看……發現海面上有好多銀色的小片飄浮著,映著陽光,隨著上下起伏盪動的波浪,閃閃發光。
由於太刺眼,我瞇眼仔細看,不看還好,看了還真是笑不出來。
魚。
是魚。
是、剛才是那群魚啊──!
「你──」小丑魚意味深長地拉長語調,「也知道是你幹的好事吧?」
「對、對不起!」
聽著一開始,聲音判斷該是相當和藹可親又溫柔的女性考官,現在卻變得如此可怕,這強烈的對比之下,我相當明白自己闖禍了,想也不想地直接道歉。
雖然知道,就算我行十步九叩禮環姆瓦大陸一周也於事無補。
沒想到自己的水系魔法不知何時增進如此多,剛剛的力道已經完全超過自己的想像範圍,用力過猛,導致現在這種慘況。
「算了,還是勉強算你過吧!」
「欸?」
「不要就算了?」
「不、不是,可是那些魚不是都……」我受寵若驚地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又硬逼自己說話的結果,就是結結巴巴。
「牠們沒死,只是昏過去罷了。」小丑魚面向海面。
此時,海的景象漸漸消失。
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黝黑的大廳內,四周點燃著蠟燭,牆上有神祕的渦旋狀圖騰,而前方有個人就這樣佇立在我前方,身上也披著和奧里一樣的連帽披風,只露出一張乾淨的鵝蛋臉,水藍色的髮絲,以及一雙清澈的深紫色的瞳孔。
看來她應該就是「牠」了,那隻眼睛疑似有裝閃光燈的小丑魚。
「你的基礎根基相當紮實,也已經了解並且掌握『水』的性質,我沒有理由將你除名。」她單薄的嘴唇幾乎沒有什麼動,一雙溫柔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我。
「謝、謝謝……」我受寵若驚地點點頭。
她淺淺地笑起來,意外地給人一種快要溶化的溫柔,「但是,如果你在真的海底用這種相同類型和強度的魔法,你很可能會被捲進亂流,葬身海底也說不定……和那些『無辜被牽連的動物們』殉葬……」
她面不改色地,強烈地加重語氣,特別在那九個字。
在她乍看溫柔的注視,同時也是最冷冽的暗示下,為了防止被暗殺,我完全不敢轉身,只好背對著出口,然後一面小碎步往後退,一面不停地道歉,小心翼翼地離開。
***
才剛踏進第三關的考場,門立即唰地一聲關上,隨即,四周亮起來,許多藹藹如霧的白雲就這樣穿過我眼前……
只不過悠然低頭,原本陶醉的心情立刻跟著臉上放鬆的表情僵在一旁。
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棵高聳入雲的枯木上端,那巨大、由許多枯木與乾草混搭編織而成的巨巢上,四周除了雲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而往下一看,就是令人頭昏目眩的高空風景,所有風景有如腳下一幅畫。
這棵枯樹看起來相當不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幻想,每一陣風揚起時,它也會隨著風晃動著?直覺危險,手心開始發汗,明明雙腳著地,卻發現連支撐自己的身體都要用盡全身力氣,我不禁大力嚥下一口口水壯膽,慢慢地蹲低身姿,小心翼翼地從巢外探出頭去。
明明知道這些應該都是幻影,但還是無法壓抑心中的恐懼。
「嗨。」
「唔喔!」神經緊繃的時候,冷不防從肩上感到有人輕拍一下的力道,嚇得我幾乎沒跳起來,聳起肩,一愣一愣地轉過頭去。
卻見一隻淺藍色,圓滾滾身軀的可愛鳥兒在我身後,牠輕巧地振翅停留在空中,睜著圓圓溫馴的眼睛看著我。
……剛才是魚,現在是鳥?為什麼這裡的考官不是興趣詭異,不然就是疑似有雙重人格的偏執,看來眼前的這位恐怕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我在這裡喔。」
背後傳來方才的聲音,我納悶地看了看鳥兒,牠停在枯枝上歇腳,還優閒地用腳爪抓抓頸邊的癢,看來應該不是牠……
回過頭查看,卻發現有淺藍色髮,瞳孔也是淺藍的男子,臉上掛著宛如微風般輕柔的微笑,身穿跟那些考官一樣的黑色斗蓬,就這樣輕巧地停留在半空中……沒錯,騰空在半空中!
他背上有一雙近乎透明的淺藍色翅膀,它們展開約有兩公尺長,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像鳥兒振翅那樣拍個幾下,甚至偶爾落下透明的羽毛,但是只要一脫離本體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之中。那雙翅膀,應該是魔力所組成的,我聽說過能夠掌握風的人,就有被賜予飛翔的資格,現在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雖說被賦予那資格,其實飛行的時間目前最長的紀錄,只有十五分鐘。加上行使這能力需要特殊的媒介,而且還會消耗大量魔力。除非是特殊理由,這種華麗卻沒什麼功能的技能,基本上很少人願意將時間投資在上面練習。
「我是主考官──樊恆肯.安。」他的聲音及語調輕巧宛如振翅的羽翼,「這次的考試很簡單。」
我點頭,專注地等待接下來的話。
「也許你會覺得有點困難,但是這是掌握『風』,最好的測驗方法。」
「請問……是?」
由於緊張,我沒有耐心繼續聽所謂的前言,也許是看穿我的想法,他只是淺淺一笑,並沒有因為我的失禮而動怒。
「只要能在空中停留十秒,我就算你通過。」
看著考官像是簡單敘述似地說完過關條件,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先是停頓……
「蛤!?」
下一秒,打從心底的震驚,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一聲驚呼。
「不用擔心,如果出事,我會救你的。」
「這不是幻影嗎?應該……不會真的掉下去吧?」面對我的提問,考官笑而不答,看到那如風似輕鬆的笑臉,反而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請問,這該不會是……」
「是啊,」考官點點頭,不疾不徐地解釋,「這是真實的存在於姆瓦大陸的某個地方,並不是幻影喔。」
聽了這句話,霎時感到晴天霹靂,想說也逃不掉,我就努力耐著恐懼,轉動僵硬的脖子,再一次確認這可怕的高度,試圖要欺騙自己可以克服,只不過再看一次,感覺特別頭昏目眩,幾乎連腳步都快站不穩了。
「這個借你。」他遞來一條樸素的褐色細繩項鍊。它唯一的裝飾,就是一顆刻劃成翅膀狀的透明水晶,水晶有幾絲深藍淺藍游移著的紋路,會隨著光影改變,乍看下,彷彿是風被實體化,封鎖在這墜子裡面。「能使無形的風現形化的媒介水晶──『風紋』,有了它,可以較輕鬆地控制魔力化為形體,也能減少魔力流散的浪費。」
我將它拿在手心上,端詳良久。其中只有前兩秒是在欣賞它的美,其他的時間都在想像自己掉下去時會是什麼樣的悲慘狀況。
「首先,你要先用魔力凝結出一雙可以承載你身體重量的翅膀,試著用意識控制它的活動,再來,就是想像自己是隻預備迎風起飛的鳥兒,優雅地展翅高飛……切忌,要將自己的身體融入自然,把自己當成風的一部分。」
在我非常努力地想像在背後生出一對翅膀,努力了十分鐘之後,只有一對小且滑稽的兩團透明物體黏貼在我的背上,與其說是翅膀,還比較像被口香糖黏到。
「呵呵,好可愛的『翅膀』啊。」
雖然不知道他是安慰還是諷刺,但是聽進耳,都只會讓我尷尬地抽搐嘴角。
「你要先閉上眼睛,想像翅膀的模樣,同時凝聚出魔力……」
聽了他的話,為了讓思緒清晰,我閉上眼睛。
翅膀……心中開始描繪著鳥類羽翼的模樣,並且像是把魔力注入每一根羽毛似地,原本虛幻的羽毛,被魔力充滿後,應該會散發出美麗的淺藍色光芒,輕柔、蓬鬆的內羽,而有優雅,較堅韌的飛行長羽……展開的時候,會形成美麗的弧線;飛翔的時候,偶會落下如雪花似的羽毛。
我緩緩張開眼,原本還有些信心,卻發現考官從原本從容的優雅的微笑,卻變成有些錯愕地微睜大眼的樣子。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的我,納悶地轉頭,猜想成果該不會是失敗到無可救藥。
意外地,相當成功。羽翼的模樣果真如同我所想像,無論是大略輪廓或是細小的羽根,非常完整,而且下意識地去使它動作,也真的展開,只是,我也明白為什麼考官會露出那種訝然的神情了。
「你……的羽毛,為什麼會有紅色的紋路?」考官不可置信地直盯著我背後的翅膀看,原先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已經完全被訝異給替換了。
我運用深層魔力生成的翅膀,明明灌注了風屬性的魔法,卻莫名奇妙地,流竄在每一根近乎水晶般透明的羽毛尾端部分都是如火燄般的紅色流紋,乍看之下,彷彿翅膀熊熊地燃燒著,但仔細一看,其實每一根羽毛的前端部分是藍色的流紋。
「複合魔法?」考官蹙眉,下了這個結論,「你難道不知道『飛行』這種魔法已經相當消耗魔力?你這樣做只會造成自己魔力上的強大負擔……」
「等、等一下,我根本不會複合魔法啊!」看考官似乎頗不悅,雖然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我真的只有使用風屬性的魔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原本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但沒想到他卻突然一百八十度地改變,轉而微笑著說,「或許有點『特例』吧?別在意,那你快點試試看飛行吧!」
特例?什麼特例?
對於他巨大的轉變雖是滿腹疑問,但既然他不追究,我也覺得應該沒有必要再多做解釋,還是快點完成眼下的測試要緊。
首先先試著讓翅膀活動靈活,原本以為它會相當遲鈍之類的,意外地非常容易控制,大概是因為它與我的意志相連,所以就像動用手指一樣靈活自如。
「雖然控制翅膀的活動不難,但整個測驗最困難的部分,還是如何運用翅膀並在空中停留十秒。」他提醒,「當然,『往下掉』的時間不包含在裡面喔。」
「是……」我心虛地回答。
話說這種魔法還真的滿費力,明明才行使沒多久,我已經感到一定程度的疲累,看來現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在魔力用盡之前成功在天空停留十秒,不然魔力沒了,也等於考試失敗。
稍稍蹲低身姿,雙手握拳,奮力振翅,雖然感受到翅膀拍動時造成空氣強烈擾動,形成的風在耳邊咻咻響著,身體的確有股往上拉的力量,但沒強到能離地飛起。
雖然翅膀的拍動不會造成身體負擔,不會累,但是魔力的削減可是和拍動的次數成正比,猜想這樣一亂來,身體的魔力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二。
「靠蠻力可不行,任何一隻在空中飛翔的鳥兒,都是輕鬆且恣意的。」考官大概是看我努力這麼久卻徒勞,所以好心提醒。
我當然知道啊,但是還真的沒想過會這麼困難,難道有什麼訣竅嗎……這樣想著,悠然瞥見那隻在枝椏上,用橘色的小喙整理自己羽毛的藍色鳥兒,隨後一陣清風吹來,只見牠稍稍蹲下那纖細的雙足,雙翅一展、腳輕輕一蹬,拍拍翅膀,輕巧地躍上藍天,那瞬間的動作,是如此簡單且輕鬆,卻高雅而美麗。
「如何?只要掌握重點,其實並不難吧?」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他,笑著說。
「嗯……」我點點頭。
但是,鳥類本能就是飛行,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不知道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接近完美……雖然只要十秒就夠了。
那隻鳥兒是朝外一蹬,同時拍翅飛的吧?
這樣想著,不經意地回頭看向巢外,猛然想起自己現在身處千尺高的空中,再一次被嚇到的我立刻甩回頭不敢再繼續看,手腳掌心又開始冒汗。
……反正都是跳,那我往巢內跳就好了嘛?
想到了折衷的辦法,我小心翼翼地退到巢的邊圍,稍微高起的地方,但是又不能站太後面,因為怕到時候都還沒嘗試,自己就先滑稽地摔下去。
考官對於我的飛行計畫沒有什麼意見,只是站在一旁微笑著。
我學牠的動作,稍稍彎起膝蓋,將翅膀伸展開來,雙手自然而然地置於兩邊,當一切都到達平衡的那剎那,我奮力一蹬,振翅,感到自己被一股朝上的力量牽引,雙腳離開地面。
這一剎那,全身被莫名的興奮給充斥著,發麻的衝動直竄上腦門,原本不曾期待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此時,卻是如此完整地充斥著我。
只不過這樣的感動沒持續多久,身體又開始往下掉,最後踩回地面,終告結束,看著自己的腳尖,剛剛那感覺就好像夢境一樣不切實際。
「三秒。」
被拉回現實的我,才了解到──這場考試,說比做還簡單太多了!
此時我的魔力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一,如果下一次再不成功,那可能就真的要下次再來了。
「你大致上都已經做到了,只不過還少了一個要素……畢竟我們不是天生就被允許飛翔的生物,所以還是需要『自然』的助力,只要順應著它,就必定能飛翔……」
「助力……」我口中喃喃地重複著。
腦海浮現剛才在水元素測驗時,重點是魚順著「自然」的水而游,那天空的鳥兒,是不是也會順著風向而飛呢?
這樣想著,聯想起那隻藍色的鳥兒起飛時,的確吹來了一股微風……飛禽在無風的時候雖然也能飛,但是順著風向,一定可以更自在地飛翔吧?
明白這點後,我再次走到剛才起飛的地方,鼓足勇氣地大大深吸一口氣,稍稍放鬆握緊的拳頭和繃緊的情緒,輕輕閉起眼睛,隔絕觸覺以外的感官,相信自己在這最後一次機會,可以做到,做好一切準備,靜靜等待下一陣風。
風吹起,微涼的風撫著臉頰,掠過指尖、頭髮,更進一步將我全身都籠罩起來……
就是現在!
大腦發射訊號給四肢以及原本不屬於我的翅膀,雙腳使勁一蹬,再次感受到全身被向上躍升的力量,風向朝南,我沒多想,身體自然而然地感受它,並且改變方向,順著風的方向展翅而飛。
腳底下除了風以外什麼都沒有,自己就像被高掛在半空之中,遙遠底下的風景,就是一望無際的綠木,絲緞般的川流鑲嵌在其中,在日光下閃爍如淡色的藍寶石。我不知道何時居然遠遠飛離一開始停留的枯木,附近完全沒有任何能夠歇腳或停留的地方!
這可怕的高度使我感到頭一昏,腳一軟,感覺到自己在下墜,但居然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魔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用盡。
眼前是一片黑,我昏厥過去。
***
「喂喂,快點醒來啊──」
張開眼睛,卻看到個金髮碧眼的小孩坐在我肚子上,兩隻手就這樣毫不留情地拉扯我兩頰的肉,一臉嘻皮笑臉的惡作劇模樣。
「好痛!」實在痛到我的眼淚都飆出來,我也顧不得其他,反射性地甩開那小孩,雙手按著發痛的臉頰,同時坐起身來。
「你沒事吧?」
隨即兩道黑影覆在我身上,抬頭一看,原來是剛才的兩位考官,樊恆肯和玥。我也同時也注意到,剛剛我推開的那小孩,不就是那個說冷笑話的考官──奧里嗎?
「痛……」奧里單手扶著撞痛的右手肘,踱步朝我奔來,「你這傢伙居然敢把本大爺給推開!看老子怎麼教訓你……放開我啦!」
只不過在他發狠之前被樊恆肯給攔下來,雖然他憤怒地朝我大吼大叫,但是矮小的身軀根本沒辦法闖過樊恆肯那關,只有空揮著拳頭吶喊的份。
「喬治,你還好吧?聽說你昏倒在考場裡?」
「我沒事……(不過我不是喬治啦!)」
「彼得的個性比較衝一點,請不要掛在心上。」
猜想這次被改名的人應該是奧里,面對玥相當誠懇的解釋,我還是無法抑止心中無言的衝動,但當然是不能表現在臉上就是了。
「那考試……」我已經能預想到自己糟糕的結果,但是還是懷抱不到億分之一的微弱期待小聲問道。
一隻拿著信封的手出現在我眼前,抬頭一看,原來是有著如大海般溫柔霜眼(雖然僅只外表)的玥。
我小心翼翼地收下信,雖然很想要趕快拆開來看結果,但是想起畢特在我考試前就已經叮嚀過的事,讓我暫且打消念頭。
「原本應該是由畢特交給你的,希望你別介意。」玥說。
我搖搖頭,簡單回答:「謝謝。」
反正由誰來傳都是一樣,這次失敗……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大家,尤其是超級期待的老哥……想到就頭痛。
「喬治,現在回去的話,應該可以在天黑之前回到主城喔。」
「嗯……」
心情沉重之下,我默默地點點頭,就當我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時,卻突然感到衣袖有力道拉扯,低頭一看,奧里不知道何時掙脫樊恆肯,正神祕兮兮地對我笑著。
「吶吶、吃梨子一口看到裡面有蟲,覺得很可怕、看到兩條蟲,就會覺得更可怕,那到底要看到幾條蟲才會讓人最害怕?」奧里興奮地問著,前幾秒發火暴怒的樣子已經不復見。
「……一百條?」
想說他是為了要安慰我,要我打起精神來之類的,我也勉強停下腳步,意思意思地隨便猜個答案。
奧里聽了我的答案,得意的笑容更加深刻,他喜孜孜地大聲公布答案:「半條蟲啦!」說完,就自顧自地拍桌大笑起來。
完全不顧其他在場人的感想,明明才初冬,卻感受到暴風雪來臨時的侵骨烈寒,受到這強烈的冷氣團來襲,大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不用說是笑了。
「那個,我有事情要先離開,大家辛苦了……」
……對於他,能夠自行製造快樂的行為,實在難以理解,現下心情可以說是糟糕至極,雖然有點不禮貌,但也無心再去管了,決定默默退場。
***
現場只剩下三人,一個還捶著地板哈哈大笑;一個已經習慣似地坐在咖啡廳裡悠閒微笑著,另一個則是冷靜地看著兩個人,為自己倒杯茶。
「話說,詹姆士,你剛剛說的是真的?」玥喝著茶,一面抬頭問樊恆肯。
「我不是詹姆士。」樊恆肯沒有任何厭惡表情地微笑澄清,然後說,「連親眼看到也覺得不可思議……想不到真有人,靈魂也有『屬性』的存在。要不是『飛行』需要將魔力具現化,否則恐怕也看不出來。」
「欸,樊恆肯,你真的沒看錯?」奧里擦擦眼角殘留的淚水,斂起剛才那彷彿發瘋似誇張狂笑的模樣,一屁股坐上他旁邊的空位。
「嗯。」樊恆肯肯定地點頭。
「是真的嗎……」玥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那之前普斯頓大人的預言……果然是真的了?」說著,臉色凝重起來。
「拜託,那老傢伙可是普斯頓耶!他的預言從來沒失算過不是嗎?」奧里理所當然地說著,雙手盤握在胸前。
「那孩子似乎沒察覺什麼異樣,但從他行使魔法時,我可以看出他的『靈』相當強,第一次使用的魔法,完成度就如此高,日後若是成熟,且善用它,很可能是新一代傑出的魔法師。」
「但是,若他是『那個人』,那不就……」玥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搖搖頭,不願再多想,「還是將這件事情告訴普斯頓大人吧!」
其餘兩人點點頭,也同意這個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