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年今日忌日
啪嗒。
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有種黏稠、令人不快的觸感。
赫諷低頭看了看。
那是一堆半乾不乾的動物排泄物，上面有一個熟悉的腳印，毫無疑問，正是自己的。
這是一小時內第幾次踩到糞便了？從一開始的臉色大變，到之後隨意找塊乾草擦一擦鞋底，直至現在臉色平靜地徑直向前走。
對於習慣了的他來說，哪怕面前出現堆積如山的糞便，都不會再讓他感到驚訝了。
原始森林裡除了植物，最多的就是各類動物的排泄物。
不過這麼偏僻的荒山野嶺，真的沒有弄錯嗎？對方是不是給錯地址了？哪間公司的面試會在這種鬼地方？
赫諷想起半個小時前自己在森林入口處問路時，路過的農民大叔都是一副「天啊，你怎麼要去那種地方」的表情。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自己被賣掉的感覺。
綠湖林業管理公司應徵長期助理一名，待遇優渥，包吃住，試用期一個月。
因為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則招募資訊，赫諷才會跋山涉水一個多小時來到這裡，只為了一份待遇優渥、包吃包住的工作──至少廣告上是這麼寫的。
打死一隻想要偷吸血的巨蚊後，赫諷面不改色地拍掉屍體，繼續向前走。
按照指路的農民所說，進了森林後沿著小路一直走，會在盡頭看見一間小屋，那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小屋，小屋，小屋。
小屋，小屋……嗯？是那個嗎？
赫諷看到了一個高高指向天空的煙囪，事實上他也只看到了煙囪，因為煙囪以外的部分都被一片枝繁葉茂的樹擋住了，只能看到一條小徑從包圍住房子的樹木中延伸出來，直通他腳下。
好有山中精靈小屋的感覺！赫諷天真地幻想著。
難道這座林中小屋裡還真住著一位精靈？不然，最起碼也該是位氣質清麗的美女吧！
正這麼想時，只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關門聲，隨即是急匆匆的腳步聲，下一秒，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視線內。
一個年輕人，黑髮隨著身體的動作起伏飄逸，看起來髮質很柔順。他看向赫諷時，赫諷看到了他淺褐色的眼瞳，清澈明亮。再看那張臉，輪廓俊朗，下顎線條清楚俐落，鼻梁高挺，嘴唇緊抿，感覺是個性格嚴謹的傢伙。
整體來話，長相起碼可以打到九十五分。赫諷托著下巴評價道。
再多說一句，如果這傢伙不是個男人，其實他願意打出一百分的。
沒錯，從不給自己以外的男性打一百分，這是赫諷的原則。
眼看九十五分男子越走越近，經過赫諷身邊時，還帶起了一陣風。
「跟上。」
什麼？
赫諷眨了眨眼，那傢伙是在和自己說話？
就在他回頭去看時，九十五分男已經跑遠了。沒辦法，鑒於對方很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同事，赫諷還是決定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正確又不幸的決定。
「這是要去哪裡？」
跟在九十五分男後面走了五、六分鐘，只見周圍樹林越來越茂密，頭頂的陽光也漸漸被樹枝遮擋，聲音被隔絕在外，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赫諷終於忍不住出聲問：「至少告訴我現在是去做什麼吧。」
九十五分男走在前頭，嘴裡低低呢喃著。
赫諷以為他在回答自己，湊近一聽才發現，這傢伙根本沒聽見自己的問題，而是在自言自語！
三天前，女性，二十六歲。
他只聽見了這幾個關鍵字，卻不明白這幾個字合在一起代表著什麼。
難道是，有一位美麗的二十六歲女性，約了九十五分男到密林中幽會。不對，這樣對方應該不會讓自己跟來了，幽會嘛，當然人越少越好。
那麼就可能是三天前，某位年輕女性在這裡掉了某樣東西。這位九十五分男收到通知，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跑到林中找。
這個推論感覺合理多了，畢竟找東西當然是人越多越好，才讓自己跟來。
可惜這時候，天真的赫諷還不知道，他們要找的可不是什麼遺失「物品」。
他還想說，如果自己幫忙找到東西，面試的時候對方還可以幫自己說幾句好話。
打著這個主意，赫諷決定認真幫一下這位九十五分男的忙。
兩人繼續向前走，不過這次越往前走，周圍的樹木漸漸變得稀少了，陽光從稀疏的樹枝縫隙間灑落，還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潺潺溪水聲。
九十五分男走到這裡就放慢了腳步，赫諷見狀，也跟著放慢速度。此時，一股尿意湧上，為了不打擾對方，他決定偷偷去相反方向的樹蔭中上廁所
「你要去哪？」
誰知只是這麼一動，就立刻引起了對方的注意。被那雙淺褐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赫諷竟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去哪？」
九十五分男盯著他，又問了一遍。
嘩啦啦啦……一旁小溪的流動聲彷彿是極佳的伴奏，很清晰地傳來。
赫諷輕吸了口氣，然後笑道：「今天天氣真是不錯，這裡環境也很好。話說起來，今天出門前我吃了幾塊麵包喝了一杯牛奶，然後花了一個半小時馬不停蹄地找到這，現在好像有點撐……」
「去吧。」話都還沒說完，九十五分男就了然地揮了揮手，「不要跑太遠。」
赫諷愣了一秒，這樣他都能聽懂？
不管了，見對方不再看著自己，赫諷以一種略顯尷尬的姿勢走到一旁的大樹陰影下，迅速地解開褲頭，釋放人類最原始的欲望。
雖然他也不想在野外這麼做，但是看起來也沒有選擇了……
很快，解決生理需求，赫諷整理一番，準備去溪邊洗手。看了眼正站在溪水裡搜尋著什麼的九十五分男，赫諷心裡的惡魔小小地冒了出來，不過最後他還是理智地到下游洗手去了。
惡作劇什麼的，還是等自己成了對方的正式同事再說吧。
哼著小調，赫諷把手伸進清涼的溪水中，感嘆了聲大自然的美好，他捧起溪水，不緊不慢地清洗起來。
不愧是自然保護區，這裡的溪水相當清澈，不僅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的鼻子眉眼，就連水底下的人的眉目也看得清清楚楚……
等等，水底下的人？
赫諷頓了一秒，再次彎腰看去。
水下，一雙大眼正死死地瞪著他。
一個女人，滿頭散開的頭髮在水下亂舞著，就像黑色的水草。被泡得發白浮腫的臉已經開始潰爛，眼睛更是只剩兩個空洞，一隻小魚從她的右耳游進，不一會，晃動著身軀從左眼裡游了出來。
「呵呵。」
赫諷輕笑一聲，閉上眼。真是太陽太大，都產生幻覺了，難道是昨天晚上恐怖小說看太多了？
一秒後，他再次睜眼瞧去，依舊與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對視。
「啊啊啊！」
以史上最快速度後撤，赫諷發出了連自己都預料不到的男高音。
他剛退到溪邊，身體站立不穩快要倒下時，被人穩穩地扶住了。
「閉嘴，安靜。」
一個不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隨即，赫諷看到九十五分男從自己身邊走過，走到剛剛發現女水鬼的地方，靜靜望了一秒後，從背包裡掏出一個足以裝下一人的尼龍袋。
赫諷看著他俐落地搬起女屍，放進袋中，綁好袋口，甚至還晃了晃試試牢固。
做完一切後，九十五分男又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已經找到了。」
「嗯，等一下就送過去。」
赫諷目瞪口呆地看著，原來他要找的竟然是一具屍體！
九十五分男拖著尼龍袋，走到餘驚未退的赫諷身前。
「做事。」
他將裝屍袋推到赫諷面前。
「一起把它搬回去。」
「……」
赫諷只能在心裡發出無聲的呐喊。
搬個頭啊！
半小時後，赫諷終於發現眼前的撿屍男不是自己的同事，而是頂頭上司時，又再慘叫了一陣。
這位上司有一個很適合他的名字──林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