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霧氣繚繞,本該是宛如仙境的場景,霧氣卻呈現濃灰色。即使是白天的陽光都穿透不進那股濃濃的灰霧,只隱約可見霧中似乎有多幢小屋,宛如被掩埋般,僅剩屋頂在外,下半部全消失在濃霧之中。
唯一沒有被濃霧埋住的只剩下大門了,是古色古香的拱門造型,「山林閒居」四個大字還特地用了古體字。
「這是空氣汙染嗎?」
「如果真的是就好了。」
姜子牙和路揚互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無奈。
「這不會真的是一個界吧?」
姜子牙有點惶惶然。這麼大的山頭也是一個界嗎?如果是的話,那該有多恐怖啊!該不會又要重蹈不久前的校園傳說覆轍?
那一次死了那麼多人……啊呸呸呸!胡說什麼,這次有路揚的爸媽在,一定可以順利救出老闆,下山吃豬腳麵線!
「不知道……」但八成是。
路揚卻不敢把話說死,這麼大的界,以往他從來沒有遇過。光是之前徐喜開那一次的事件,壟罩整個校園的界就已經讓他大開眼界,這一次居然直接是整座山頭!上次的事件已經那麼大條了,這次的敵人難道是要逆天嗎?
他看向爸媽想尋求解答,卻發現老爸正在試著打電話,但立刻又放下手機,顯然是根本撥不通。
劉易士嘆道:「一格訊號都沒有,根本打不出去。本來想報警通報土石流的事情,現在只能希望入口處那些人沒什麼事吧!」
話雖這麼說,但大伙心中有數,那些人多半是凶多吉少。否則姜子牙又怎麼會用那麼急迫的語氣讓劉易士在山路上狂飆,沿路的凶險可是嚇得眾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旁邊,傅君也正在打電話,他皺著眉頭,遲遲沒有放下手機,這讓眾人又升起希望。姜子牙更是想起傅君的手機似乎有古怪,之前所有手機都打不通的時候,也只有傅君的手機能打通。
他帶著期盼的心情問:「你的手機有訊號?」
傅君展示他的手機畫面,說:「只能打九歌內部的電話,有打通,可是太一沒接。」
眾人一看,好樣的,原本顯示訊號的地方,竟然變成一個古色古香的字,恕大家才疏學淺,看不出那是什麼字。
司命解釋:「這是篆體的九。」
傅君立刻不高興地說:「司命你不要一直說話,我不是太一,沒辦法輔佐你使用能力。你這樣一直用,太一留下的咒力要是不夠了怎麼辦?」
姜子牙這才想起來,初次見到司命的時候,他不是沒辦法說話、還得透過手機來傳訊嗎?他驚奇地問:「你不是不能說話嗎?」
司命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完全沒有張嘴,只是微笑著,但姜子牙卻清楚聽見他的聲音。
「這算是說話嗎?」
傅君氣鼓鼓,臉都擠成包子了。
「小君,不要緊的,這裡似乎有些不一樣。」司命若有所思地說:「這個界跟九歌書店有點相似,甚至更強大。有這個界的輔助,我幾乎感覺不到痛楚,只是……」
他輕皺眉頭,說:「不知為何,這總讓我感覺有些不安。」
這股不安甚至超過降低的痛楚,司命寧可忍受痛楚,也不想承受這種莫名的不安。
聞言,傅君的臉垮了下去,司命的直覺可是很準的。
「該不會是太一有危險吧?」
司命想了想,搖搖頭。雖然擔心傅太一的安危,但他不認為這份不安和傅太一有直接關係,更像是這個地方本身就讓人感到不安。
傅君鬆了一口氣。
劉易士提醒:「這地方看起來這麼不詳,我們若要救人,動作就得快點了。」
「那我們快進去找太一!」
傅君只想快點進去把傅太一抓出來,而且要規定他以後不准什麼事情都沒交代就出門!
「恐怕不只他在裡面。」路樂皺眉說:「我們來的時候,下面已經有人開車要進來住,這飯店裡面應該有不少人,老君也是因此才讓我們上山的吧。」
方才經歷的土石流如此凶險,但先前擲筊的時候太上老君還是指示讓他們上山,到如今路樂才終於明白過來,就是為了來救人吧。
「那就更得加緊腳步了。」
劉易士召出聖書,路樂把銅錢鍊纏到左手上,右手則夾著一張符咒。最後,兩人的視線非常一致地看向剔。
經過姜子牙的全力加持,剔的型態清晰可見,古劍飄在半空中,仙氣繚繞,看起來氣勢不凡。
「兒子,走前面開路。」
路樂果真是親娘,指使兒子當開路先鋒,那是完全沒有在客氣的。
路揚也毫無怨言地上前。這行人中,確實是他的武力值最高,最適合在前方開路。
「走吧。」
路揚領頭,姜子牙牢牢跟在他身後,幫忙看路以及注意所有可疑動靜。再來是司命和傅君這兩個傷兵和孩子,劉易士和路樂則一左一右地墊後,免得後方有危險追上來。
踏進山林閒居的大門,眾人宛如被濃霧吞沒,瞬間不見人影。
進去後,視線反倒變得開闊了,大家能看見五、六步遠的距離,不像剛才從外面看,屋子全埋在濃濃霧氣之中,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狀況。
照慣例,路樂一進去就先丟出護身符和十字架,符在半空直接燃燒起來,落地已成灰燼,十字架倒是聲音清脆地落了地。
劉易士將項鍊撿起來,原本銀白的十字架已變得灰撲撲。
見狀,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真凶。」
路樂皺眉,護身符還沒落地就燒完了,這凶的程度和國外的大古墓都有得一拚。無聲無息就出現一個這麼凶的地方,這也真是古怪,通常凶地都得先鬧出不少見鬼的傳言,甚至出過人命後,才會漸漸凶到這個程度。
「十字架的狀態還不算非常差。」劉易士檢視十字架,「看來這妖鬼的路線偏向東方,我的聖書效果可能有限,要靠你們了。」
路樂倒是十分樂見這點。雖然兒子猛如虎,砍妖殺鬼不分東西南北方,但是之前才遇見一隻少見的魔物,如果現在又是偏西方的妖物,她真得想想其中的關連性了。牽扯到魔物的事情,通常都十分詭譎,處理起來也是麻煩重重。
「那個,我想問一下……」姜子牙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只有我看見司命的臉上戴著一張面具?半黑半白的全臉面具。」
聞言,其他人立刻看向司命,就連司命本人都反射性往臉上一摸。原本纏滿繃帶的傷臉,現在竟真的戴著一張面具!
司命驚訝極了,在姜子牙開口之前,他真的沒注意到臉上有什麼,只覺得自己的狀態挺好的,原本纏繞著他的病痛也幾乎感覺不到了。
他試著將面具稍微掀開,想摸摸看底下的皮膚到底是燒傷狀態還是完好無損。但這面具卻像是被牢牢粘在自己的臉上,完全摘不下來。
傅君嘟起嘴咕噥:「沒有太一輔助,司命都能進行化形,就連子牙哥都比我厲害……」
姜子牙連忙搖頭:「這跟我沒有關係吧!進霧氣之前,司命臉上還沒有面具,是進來以後我偶然看了司命一眼,才發現他戴著面具。我以為自己又跟之前一樣,眼睛看見的東西跟大家不一樣,所以才問問看。」
這次絕對不是他的問題!姜子牙敢賭上自己的左眼發誓。
「真有意思。」
路樂上下打量著司命。這九歌的傳承果真很詭異,幸好這張半陰半陽的面具看上去並不陰冷,否則她可能會想讓兒子先砍同伴一刀,試試對方到底是妖是人。
但話說回來,剔變成現在這樣,不知道砍到人會不會出事……
路樂看向老公,又覺得現在不是時候。罷了,還是等出去再說,在這裡受傷太不明智了。
劉易士莫名一陣冷顫,偏著頭打量司命,問:「是不是連衣服也有些變了?我記得原本應該是亞麻色的長袖長褲,沒什麼花色,如今看起來卻很不一樣。」
眾人看向司命的衣服,原本的亞麻色像是褪色了,變得接近灰色,卻又帶著點光澤感,布料細看甚至有紋飾……
姜子牙立刻認出來:「銀灰色!我第一次在書店看見你的時候,你穿的古裝就是這個顏色。只是現在的顏色好像沒有當時亮眼,變成灰大於銀的感覺。」
司命舉起手來,本想看看所謂的灰大於銀的顏色,但卻發現手上的繃帶也消失了,底下並沒有燒傷,而是光潔瑩白的皮膚,看起來甚至比女孩子的肌膚更好。
司命不是第一次看見自己身上沒有燒傷,就如傅君所說,他能夠化形,哪怕是死神那種可怕且巨大的外型都可以化出來,端看亡魂心中是想著自己會被以何種方式引渡。
但他從未看過自己穿上姜子牙口中的古裝,倒是多次見過「東皇」。傅太一也是目前唯一能真正成為「九歌」的人,這還得歸功於那張意外尋回的日芒面具。
或許,這次真能親眼看看「司命」?
但這契機卻是在傅太一陷入危機的時候出現,讓司命的心情十分複雜。他們九歌似乎總是離不開災難二字,一個個皆是斷情絕義之身,一個不慎甚至連自己都會直接沒命,如傅君的哥哥……
最後真能如傅太一的願,湊齊九歌嗎?
多半不能吧?司命嘴上不說,心裡卻抱持著悲觀的念頭。哪怕湊不齊九歌下場最慘的人就是他,他還是認為離九歌湊齊之日遙遙無期。
司命深呼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後說:「如果是我現在的模樣,應該能幫上一點忙了。」
他完全感覺不到燒傷的痛,以往只有在東皇輔助他出去渡魂時,才能夠享受短暫的無病痛時間。
這界該不會和傅太一有關係?司命突然閃過這個念頭,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的直覺一向頗準,想到這點,他的不安更盛了。哪怕是東皇,也難以長時間支撐這麼大的界吧。
眾人不再糾結司命的造型,反正已經有剔這把古劍在前方飛著了,再多個古人似乎也不奇怪。
司命請姜子牙牽著傅君,這樣有必要的時候他才能毫無顧忌地去幫忙。
路揚讓剔飛到空中,這樣一來,不管妖物從哪個方向過來,剔都能第一時間趕到。
一行人沿著步道前行,雖然道路兩側有路燈,此時也正亮著,但照亮的範圍之小,幾乎只有燈下一圈,周遭還是一片漆黑。反倒是往上看時還能看見天空,但也是一片灰濛濛。
「好像一直有股臭味,對吧?」
路揚轉頭問姜子牙,但後者還沒來得及回答,路樂就說:「這是腐屍味,古墓裡常有的味道,在這裡出現就不妙了。恐怕有不只一個死者,才會有這種味道。」
路揚嘆道:「來的路上查過資料,完全沒有說這邊有發生過案件,難道是沒被發現過的凶殺案嗎?解決完事件後,可能又得找胡立燦過來了。這裡不是他的轄區,恐怕會有點麻煩。」
「這些瑣事之後總能解決,現在專心一點。」
劉易士覺得兒子看起來不夠警戒,這麼大的界,敵人恐怕不比之前的徐喜開來得好應付。
想到上次兒子中槍,還是自己開的槍,雖然是被人設計的,但劉易士仍舊不能釋懷,一想到就心口隱隱作痛。幸好兒子身強體健,威猛不似人,出院後一樣活蹦亂跳,沒半點後遺症,他這才稍稍平復一點。
路揚點頭,努力擺正姿態,但周圍一片黑暗,他想專心都不知道要往哪專心,根本看不到東西啊!
他不自覺地看向姜子牙,期盼地問:「你有看見什麼嗎?還是和我們一樣周圍黑漆漆,什麼都看不見?」
「周圍確實很黑,沒辦法看太遠。」姜子牙皺眉說:「但我覺得腳下的石板步道看起來怪怪的,不太像新鋪的路。這裡不是還沒開幕的新飯店嗎?怎麼這步道好像很有年代的感覺。」
眾人一聽,立刻朝腳下一看,果然如姜子牙所說,步道的石板顏色不一,表面帶著腐蝕風化的凹凸不平痕跡。別說新飯店,登山步道都不見得有這麼古老的石板。
不知這又是姜子牙的眼睛發威,還是大家剛才真的只顧著警戒周圍的黑暗,竟然完全沒注意到腳下。
「搞屁啊!」
路樂更是沒忍住,一句髒話脫口而出,隨後被劉易士提醒了句「老婆,有小朋友在呢」,她一臉便祕,但沒再出口成髒。
劉易士幫老婆解釋:「這石板和我們下過的古墓地板非常相似,你們看這些石板,多是凹凸不平的地方,這是長期腐蝕出來的,很少是直接斷裂,因為不會有人在上面踩踏。」
周圍若有似無的臭味是腐屍味,腳下踩的石板像是古墓地板,所以他們到底身在何方?
即將開幕的山間飯店,還是……
古墓?
「老婆,妳帶桃木劍、黑驢蹄子和糯米了嗎?」
發現自己可能身處古墓,劉易士由衷地希望這三樣東西通通都有,否則他背後的包包這麼重,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我……」草。
看見傅君這個小朋友,路樂硬把第二個字吞回去,改口:「糯米帶了,黑驢蹄子和桃木劍都沒有!又不是下古墓,只是到飯店救人,我帶黑驢蹄子幹嘛?況且還有咱兒子在,他那把剔不是比桃木劍有用嗎?」
「那背包裡除了糯米,還有什麼呢?」
劉易士覺得老婆選擇不帶的東西確實有道理,偏偏他們很可能遇上了沒道理的情況。明明是踏入飯店大門,卻像是進入一座古墓,縱使劉易士和路樂多年南征北討,這等離奇的事件也是不多見。
路樂皺眉細數:「符咒、紅繩、香、香爐灰、一對筊、摺疊工兵鏟、登山繩和掛勾,巧克力和大罐可樂。」
姜子牙越聽越怪,尤其是後面幾項,聽起來一點都不像能用來斬妖除魔的東西,滿眼問號地看向路楊。
雖然路揚解決案件根本不需要帶這麼多東西,頗有一把劍走天下的豪氣,但平時總被父親跨國騷擾,各種大事件聽得多了。
他解釋:「我爸媽參與的案件都很大,常常需要到荒郊野外或者古墓裡,工兵鏟的用途很多,登山繩和掛勾可以攀爬或者下降,更多的是用來救人。很多妖物沒有直接傷人的能力,多半是讓受害者陷入幻覺,自行從高處摔下去。」
原來如此。姜子牙舉一反三,自動明白巧克力和可樂是做什麼用的,畢竟他身邊有個路揚總是陷在界裡出不來,隨身帶點高熱量食物飲料,才不會等到界沒了,人卻饑渴到無力除妖了。
劉易士把紅繩從背包拿出來掛在腰帶上,然後挑出辟邪符咒發給在場所有人。一人五枚折成八卦形的符,全身口袋都塞好塞滿,有個擅長畫符的老婆就是可以這麼豪氣!
當他將符遞給司命的時候,對方卻沒有立刻伸手接。劉易士的動作一滯,像是沒有發覺似的,只是暗中觀察,卻因為面具遮擋的關係,沒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但接下來,司命還是伸手接過辟邪符了,只留下三枚給自己,將兩枚放到傅君的口袋,讓後者身上的符多達七枚。
劉易士暗想:幸好你接了符,要不然真想讓兒子砍你一劍試試!
夫妻的想法在此刻神同步了。
「接符前,我遲疑了,如今的自己究竟算是什麼呢?這符會不會傷到我?」
司命捏著八卦型辟邪符,端詳著自己的手指,似乎沒有因此受傷。
他輕聲說:「幸好這符沒有真的『辟』了我,雖不知還算不算是人,但至少還不算『邪』吧。」
見他如此坦率,劉神父對於自己的陰暗想法感到愧疚,連忙畫個十字對主懺悔,安慰司命道:「你這狀態並不是那麼獨特,在國外,這種事也不少見。」
雖然也不多見。他默默在心中補上這句。
「不多見嗎?」司命喃喃,不等劉易士回應便自己解釋:「在東皇的輔助下,我可以探查到旁人的想法,一直都是用這個能力來探查亡魂。如今在這裡,我似乎不需要東皇的輔助,也能夠擁有一些能力。」
喔,被拆穿了嗎?即使知道內心會被探查,劉易士依舊老神在在。能夠探查人心的妖魔鬼怪族繁不及備載,老早就習慣成自然了。
他解釋:「是不多見,但只是我見不到而已,還是可以聽到不少。很多傳承都藏得很深,不願輕易曝光,免得惹來麻煩。你們不也是嗎?」
「而且……」劉易士看向兒子,無奈地說:「我懷疑剔可能會成為傳承般的存在。」
聽到這話,路揚和姜子牙抬頭看向剔。姜子牙正想調侃路揚還沒成家就有傳家之寶,剔卻突然衝下來,繞著路揚飛了整整三圈,最後竟劍指劉易士,幸好沒有真的上前攻擊。
「……翻譯一下?」
姜子牙真心好奇剔的意思。
路揚搔了搔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剔說我爸錯了,人在劍在。」
第二句沒說,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合說出來觸霉頭,但眾人都明白,剔的真正意思是第二句──人亡劍亡!
「我兒運氣真正不錯。」路樂看著剔又看看姜子牙,滿意地點頭說:「有好兄弟又有好劍相伴。」
「剔也是好兄弟!」路揚脫口而出,他從不把對方當成一把劍。
這位劍形兄弟卻突然飛上半空,在眾人上方盤旋一圈後,劍指向某處。
「有狀況!」
路揚提醒眾人,自己也進入戒備狀態,看向劍指的方向,卻驚異地發現灰霧開始退後,他能看見的距離越來越遠……
灰霧一路退,最後凝聚在遠方,竟形成灰影幢幢,一字排開,前後交疊,完全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東西。
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妖物!這是幻覺?路揚立刻看向姜子牙,後者卻一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