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他已經能看見不遠處凱爾的家了。拖著這隻一拐一拐的腳,走在大太陽底下,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會這樣走一輩子都走不到終點,不過一轉眼也快結束了。
鄭泰義手撐拐杖,走在回凱爾家的路上時,他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再過一陣子就能康復。其實醫院也有說在夏天結束之前,他的腳就一定能痊癒。
到時候,我也差不多該為了尋找哥哥的下落而啟程了吧?
即使他跟叔叔約定好的時間早就已經過了,但他還是堅持要去找哥哥。這與他跟叔叔間的承諾無關,而是他單純很想趕快見到自己的親哥哥罷了。或許再這樣下去,對方會在鄭泰義不在家的這段期間先回到兩人的家。不過比起待在家裡痴痴地等消息,他更想主動
去找對方的下落。
鄭泰義一邊想著在腳踝的傷康復之前,要安靜地窩在凱爾家中看書當米蟲,一邊朝那棟熟悉的房子前進。
然而下一秒,他卻猛地歪頭。有一臺車正從凱爾家前的要道尾端朝他駛來。
雖然這條要道足以讓兩臺車充分地會車,但實際上也說不上有多寬敞。要不是因為附近的每一棟住宅都間隔著一定的距離,這條路肯定很容易塞車。
像鄭泰義就曾經聽園丁講過,之前住在這附近的某位鄰居過世時,有很多賓客為了要參加那人的喪禮,把這整條路都塞得水泄不通。
不過現在不但是平日,甚至還是上班時間。照理來說,不太會有其他車輛在這個時間點經過這條道路。可是那臺車竟然逐漸朝他靠近。
鄭泰義立刻就察覺到了異狀。
那臺車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停在道路的最尾端。縱使他沒有很認真地觀察,但他不記得有人上了那臺車,抑或是下車。一直等到他越來越靠近凱爾家的方向後,那臺車才總算發動。
到目前為止,或許這一切都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然而當那臺車逐漸朝他的方向開來後,他心中的疑惑就越來越重。
那是一臺銀色的廂型車。鄭泰義粗略估計,那臺車要坐個五、六個人都不是問題,甚至坐滿後,車子後頭也還可以再載一些行李。而那臺車的汽車玻璃上都貼滿了黑色的隔熱紙,外頭的人無法透過車窗看見車內的景象。
這看上去好像在載藝人的保母車。不過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啊……
就在鄭泰義歪著頭思考起這股不協調感是從何而來時,他透過擋風玻璃與車內的駕駛對視了。霎時,他立刻就意識到那股不協調的原因是出自於哪裡。
那名男駕駛正在盯著他看。而坐在副駕駛座的另一名男子同樣也在盯著鄭泰義看。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
鄭泰義這時才發現那臺車正是朝著自己駛來。那不是一輛剛好路過的車,而是一輛專門以他為目標的可疑車輛。
糟糕。他的腦海瞬間閃過了這個想法。
車內那兩名男子的視線異常冰冷,沒有絲毫的笑意。無論鄭泰義怎麼看,他都不覺得那兩人是帶著善意來接近自己的。
咂了咂嘴後,鄭泰義二話不說地跑了起來。當那隻撐著拐杖的腳用力踩在地板上的瞬間,他的腳踝頓時就像碎裂般地發痛。鄭泰義的嘴中下意識地發出了呻吟聲。然而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停下腳步了。
一切果真如他所料。那臺從對向車道緩緩朝鄭泰義方向駛近的車一看見他要逃跑,倏地就越過雙黃線,徑直地朝人行道衝來。對方將車子停在鄭泰義逃跑方向稍微前面一點的位置後,坐在副駕駛座的人率先從車上下車。
「你們是誰!」
鄭泰義舉起拐杖,朝著作勢要伸手抓住自己的男子頭部狠狠揮了下去。啪一聲,男子隨即抱著頭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鄭泰義見狀連忙逃跑。
他不知道那兩個人是誰派來的,他也沒有遇過這種事。雖然小的時候,他曾經因為哥哥而差點被壞人誘拐過,但自從懂事後,他就不曾再碰上這種事了。
因為不清楚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也不確定自己是會當場被那兩個人給打死,還是會被綁架。不過從對方特地選了廂型車來代步的這點來看,鄭泰義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明顯高一點。
他們為什麼要綁走我?難道是伊萊?
一想到這,鄭泰義連忙搖了搖頭。伊萊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更何況如果真的是對方策劃了這一切,剛剛第一個從車上下來的人就會是伊萊了。
那到底是誰策劃了這整件事?又為什麼偏偏要綁架他?
「等一下,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啊?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既沒有錢,我們家也很窮!」
仔細一想,那兩人說不定是看到他從凱爾家裡走出來,才會誤以為他是里格勞一家的人。
如果那兩人真的是故意以有錢人家為下手目標的話……不過在真正動手之前,他們難道不會先去打聽一下那家人的基本資訊嗎?在全家都是歐洲人的前提下,怎麼可能會突然出現一名有著東方臉孔的家人啊?想必那兩人的目標也不是這個。
既然如此,那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哥哥了。
想來想去,鄭泰義還是覺得這個可能性最高。即使他不知道哥哥現在在哪、正在做什麼,但他的人生向來都與哥哥脫不了關係。像是小時候,他就曾經因為哥哥而差點被綁架
過好幾次。他原本還以為長大後,這種事就不會再發生了,不過人生果然還是世事難料。
想必那兩人是想拿他當人質,並藉此來威脅哥哥吧。
然而鄭泰義其實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前因後果了。在那名被拐杖打中頭的男子身後,隨即又有三名男子從車上跑了下來。
鄭泰義瞥了一眼凱爾的家。明明房子已經近在眼前,但他卻無法拖著這隻腳踝骨折的腿一路衝回凱爾家。而且就算在這裡大吼大叫,也沒人能聽得見他的呼喊聲。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不打算乖乖被那些看上去凶神惡煞的男子們抓住。
「你們是誰派來的!你們認錯人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找誰,但那個人絕對不可能
是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吧?」
鄭泰義舉起手中的拐杖,將其中一名男子給打倒在地。而剛剛那名被打到踉蹌的男子隨即加入混戰之中。此時,另外兩名男子倏地繞到鄭泰義的身後,其中一個還毫不留情地踢了鄭泰義那隻打著石膏的腳踝。
鄭泰義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慘叫聲。如果沒有石膏稍稍緩解那股衝擊的話,他現在肯定會痛到眼前發黑。
下一秒,鄭泰義用力咬住了那隻緊抓著他手臂的手。在把對方皮膚咬破的瞬間,他聽見耳邊傳來那名男子痛苦的尖叫聲。與此同時,另一名男子連忙重擊鄭泰義的腦袋。鬆開嘴的剎那,鄭泰義的嘴中與那名男子的手上全都布滿了鮮血的痕跡。
「你、你們是怎樣……你們,認錯人、了──。」因為喘不過氣,鄭泰義只能斷斷續續地說道。
倏地,最先被鄭泰義拿拐杖攻擊的那名男子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沒錯,我們的確不知道你是誰。其實不管你是誰,這都沒差。」男子皺起眉頭粗魯地吼道。可能是因為剛剛嘴巴也被打到受傷,那人一邊吐出混著血液的口水,一邊朝鄭泰義的下巴使出一記上勾拳。
鄭泰義猛地感到一陣暈眩。他似乎是被打到輕微腦震盪了。
「雖然我們不知道你的身分,但我們知道你是在凱爾里格勞家中住了十幾天的客人。
對凱爾里格勞來說,只要是客人他就一定會非常珍惜,對吧?」男子接著補充道:「就算你對他來說不重要也沒差,反正我們手上的人質也不是只有你一個。」
鄭泰義意識模糊地聽著男子後面補上的那句話。
他緊皺著眉頭,試圖要從逐漸朦朧的視線中找到對焦點。然而下一秒,一條沾溼的毛巾倏地蓋在他的鼻子上。在聞到毛巾上那股刺鼻味後,鄭泰義再次皺起了眉頭。
媽的,這不是我不久前才用過的招式嗎?但是跟那個怪物不同,我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太久。
鄭泰義的思緒到這裡就斷了。隨後,他的腦袋開始變得沉重,眼前也只剩下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