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苒姊罩你
徐家大門外――
秦苒進去找徐校長之後，程雋把車停好，走到徐家路口。
路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封先生。」程雋朝封樓城禮貌地叫了一聲。
男人轉過身，神色儒雅，姿態硬氣。雖然有點年紀，但看起來保養得很好――正是封樓城。
秦苒一直叫他封叔叔，程雋也對他非常有禮貌。
他一雙深色的眸子看向程雋，不卑不亢：「程少。」
「你應該也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麼事，」程雋示意他往旁邊站，淡淡一笑，「七一二的案子被人刻意隱瞞，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說到這裡，程雋朝封樓城微微彎腰，鄭重開口。
「封先生，如果您能告訴我真相，我程雋欠你一個人情。」
聞言，封樓城眸光漸漸變得悠遠，他大概知道程雋找他是為了什麼。
「不需要什麼人情。」封樓城從口袋裡拿出一包菸，先遞給程雋一根，程雋接下，他才又自己拿了一根點上，「也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只是被下了封口令。」
程雋拿著菸，他沒點上，只安靜地聽著封樓城的話。
「七一二的特大爆炸案，這件事你應該知道，當時死了幾個人。」
封樓城垂下眸子，深深吸了口菸，薄薄的菸霧升騰，模糊了他的眼睛。
程雋頷首。他查到了這些，僅此而已。
封樓城這一次停頓了半晌，才開口：「這一場爆炸案……那個反應堆的製作，最開始是源自於她。」
聽到這一句，程雋的心狠狠顫了一下，捏著菸的手變得用力，眨也不眨地看向封樓城。
「你應該知道寧海鎮是研究基地，陳教授就是寧邇當初留下的，最後一個研究隕石文明的人。我當時跟錢隊還有潘明月的父親在追查一個大毒梟，才發現寧海鎮的實情。」封樓城一邊說，一邊回想當初的情況，眸光晦澀。
他跟潘明月的爸爸認識，當初去寧海鎮調查，就發現秦苒這個人很奇怪，後來陸續又查到一些陳淑蘭的事。
當時潘明軒跟潘明月被毒梟抓住，封樓城一行人追捕，但毒梟那邊有個駭客擾亂錢隊這邊的定位。
就在進度一籌莫展的時候，秦苒直接拿過錢隊手下技術人員的電腦，攻破了敵方的防線。
只是……最終潘明軒慘死在潘明月面前。
「我判斷失誤，再趕回去的時候，只剩下苒苒跟明月。」至今，封樓城想到這些，手仍會忍不住顫抖，臉上是對自己的痛恨，又有些嘲諷：「那大毒梟似乎很欣賞苒苒，說會給苒苒一個機會，讓她做了一道選擇題，就是她親自做的反應堆，選擇題的內容是什麼，你應該知道了。」
一邊是潘明月，一邊是潘明月的父母。
要不救一邊，要不全死。
一邊是待她如親生女兒的潘母，還有一個大英雄潘父，一邊是從小情同姊妹的潘明月。
秦苒當時做的反應堆並不完善，炸起來的泥土把潘明月的父母活埋了。
「我帶人趕到的時候，場景很慘烈，我要是快一點……再快一點趕過去……」封樓城深吸一口氣，「在這之後，實驗室也發生了大爆炸，核輻射洩漏出去，陳教授就是在那時候不行的，這一切有沒有其他勢力參與，我並不清楚。」
「潘明軒跟潘父、潘母的葬禮都是苒苒一手操辦的。那一天後，明月精神出了問題，她清醒的時候，自己搬去了當地唯一一家精神病院，苒苒在那之後就一直蹺課去看她。」說到這裡，封樓城抿唇，「一年後，明月恢復了很多，苒苒把她從精神病院帶出來。然後把她託付給我，自己就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路口的風有些冷。
程雋站在原地，半晌沒開口。那張臉，沒有平日的慵懶，沒有一絲表情，漆黑的眸子深冽寒冷，細碎的頭髮被風吹亂，他低頭，指尖略微顫抖地拿起了菸。
封樓城說得並不詳細，甚至有些模糊，但程雋依然能想像出那個場面。
看秦苒的成長影片，她跟潘家的關係最好，她那種人，若沒把潘明月跟潘母當作親妹妹和親生母親看待，不會有耐心去錄生日影片，也不會配合潘家人。
封樓城不知道，但程雋卻知道後面的事……
潘明月走不出她父母還有哥哥的死亡，秦苒這個親自動手的人要怎麼走出去？
但她依舊跟陳淑蘭處理好後事，並等了住在精神病院的潘明月一年，確定她沒事後，把她交給封樓城並抹去了潘明月的所有痕跡，才孤身前往美洲。
顧西遲說的被人打傷，應該是她當時沒有什麼求生意志了吧？
後來又打了一年黑拳，程雋能想像，她一開始並不是想成為空白，她從第八級擂臺直接跳到十一級擂臺並不是為了升級，可能只是想死在擂臺上。
若不是後來顧西遲接到陳淑蘭生病的消息，秦苒可能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陳淑蘭當時才那麼擔心她。
怕她死了，秦苒真的會不想活下去。
她那時候才多大？還沒過十六歲的生日吧？她選擇潘家人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程雋甚至一閉眼，就能想到她是怎麼按下潘父潘母那邊的按鈕。
難怪明明跟他約好了一起去打職業賽，卻整個人突然消失。
封樓城說完，才深嘆一口氣，「這件事徐老也知道，她在那之後不用右手，甚至連物理也不碰了，實際上，她小時候成績很好，就是不愛上課，老早就跟潘明軒、宋律庭他們約好了一起去考京大。」
「幸好明月她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絲怨恨苒苒，」想到潘明月，封樓城更加嘆息，「她在精神病院……算了。」
當初能跟秦苒一起蹺課，還上天入地、無憂無慮，有幾個哥哥罩著的潘明月，如今變成了京大法學的高材生。
封樓城想起來卻不覺得驕傲，只有心酸。
潘明月並不想考京大，讀書成績也沒有秦苒好。
她沒有秦苒的高智商，後來能考得這麼好，完全是因為宋律庭的遠端教學，從一中倒數第一，變成第二名。
封樓城笑了笑，他再度抽了口菸，淡淡看向程雋：「我現在會跟你說，是因為很少看到苒苒現在這個樣子，陳姨看人的眼光很準。」
「謝謝。」程雋垂下眸子，沒讓封樓城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伸手拍拍程雋的肩膀，看了不遠處一眼，「苒苒來了。」
「這件事苒苒肯定不會想讓你知道，她後來掀翻那個匪窩之後，就毀了所有證據，你不要跟她提，」封樓城臉上恢復了原樣，「寧海鎮研究基地的爆炸不簡單，有一個大勢力，我沒找到。」
說完，他把菸熄滅，直接向另一邊走去。
他今天會跟程雋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他能在某方面理解一下秦苒，不過……目前看來也不需要，封樓城嘆息一聲。
「你怎麼在這邊？」
秦苒走過來的路上都在思考徐校長說的問題，看到程雋站在風口，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程雋垂下眸子，沒讓秦苒看清自己的表情。
口袋裡的手機在響，他也沒看。
只是等秦苒走近，直接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擱在她的頭上，不答反問：
「妳這麼快就出來了？」
「你有問題，程公子。」秦苒靠在他懷裡，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眉頭微擰。
她一向敏銳，能感覺到程雋現在心情不好。
秦苒用另一隻手把他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是你爸。」
「不接。」程雋低聲開口，聲音有不太明顯的沙啞。
他這個反應有問題，秦苒看了眼手機，程雋說不接，她就沒管，只頓了一下。
「你跟你爸，沒事吧？」
「我十二歲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我親爸。」程雋頓了頓，順著她的話開口。
「嗯？」秦苒倒是愣住，她抬頭看著程雋。
確實沒想到，程老爺對他那麼縱容……竟然不是親生的？這件事程家人知道嗎？
這個角度，能看到程雋那雙眼睛似乎有些發紅。
秦苒想起程溫如說的，他為了程老爺的一個陶馬古物，去學了文物修復……難怪，他一直不願意接管程家。
秦苒也沒怎麼查過程家，當初在雲城，只知道程雋一直出入亞洲交通總部。
「沒事，」秦苒伸手回抱他，微微抬頭一笑，「別傷心，以後苒姊罩你。」
程雋一愣。
他低頭看著秦苒，這個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她整個人被他的陰影籠罩住，一向冷傲的聲音，此時卻是溫柔。
眉眼精細，好看到讓人心顫。
程雋之前幾乎被揉碎的心，此時酸澀卻又摻雜著無可奈何的心疼。
他說程老爺的事，不過是不想讓她察覺到他的異樣。誰知道，他還來不及心疼她，她卻反過來安慰他。
他低頭，安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伸手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輕輕落下，額頭與她相抵，低笑著開口。
「好，以後妳罩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