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動各方
秦苒回寢室洗了個澡，然後拿著手機去了學校的影印中心。
「全都列印嗎？」負責列印的大叔問得有些和藹。
秦苒微微頷首，額前的碎髮滑過眉骨，修長漂亮的手指搭在桌子上，漫不經心地敲著。
影印中心的大叔幫她一張一張列印。
照片有幾十張，印得很慢，秦苒就靠在一旁，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拿起手機看常寧傳來關於外婆的資料。資料滿多的，秦苒微微皺起眉，尤其在中間還看到了寧薇的名字。
二十分鐘後，所有照片列印出來，秦苒心不在焉地看著，還在想寧薇的事。
老板正在幫她把照片裝起來，一邊詢問，「同學，妳列印這麼多風景照，是要做明信片？」
「啊，不是，」秦苒反應得有些慢，站直了身體，「送人。」
老闆把裝好的照片遞給秦苒，點點頭，不再詢問。秦苒把手機裝回口袋裡，拿著一疊照片去了九班。
老闆很少見到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看著秦苒離開，才慢悠悠地踱步回去打遊戲，卻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學生卡。
三年九班，秦苒。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應該是剛剛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女生的。
他追出去，卻沒看到秦苒的半個人影。
「走得真快。」老闆想了想，還是放回去，明天那個女生要是不來拿，他就找個空閒的時間送到三年九班。
九班今天有一半的人來了。
秦苒到九班時，徐搖光早就回來了，他手上拿著筆，手邊放著的物理習題。只是從下午到現在，他寫了不到三個大題，仔細看，能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發空。
秦苒在孟心然那件事之後，人氣高居四人之首，然後又三天沒來上課，晚上忽然出現在九班，在九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苒姊，打遊戲嗎？帶我躺的那種！」
「苒姊，救命，渡劫局！」
秦苒把照片往桌子上一丟，拉開椅子漫不經心地坐下。
聽到身旁的嚎叫聲，她挑了挑眉，往椅背上一靠，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
周圍的喧囂聲瞬間消失。
秦苒這才收回手指，拿出背包裡的原文書。
今天她沒練字，也沒看原文書，就一手壓著紙一手拿著筆，塞上耳機，開始在框架裡細化曲譜。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過一會兒就亮一下，都是言昔在傳微笑圖給她。
她寫得天馬行空，一會兒橫著來，一會兒豎著來，林思然看不懂她的動作，看了一會兒就收回目光，翻看她桌子上列印出來的照片。
教室後面，喬聲看著徐搖光似乎看著秦苒的方向，也放下筆，戳著徐搖光的背，小聲地問：
「徐少，你看什麼？這幾天，我查了一下Ｑ……」
他猜是因為「Ｑ」那件事。
從上次之後，徐搖光的狀態就一直不太對勁。
「喬聲，你記不記得秦語說過，秦……她會拉小提琴？」徐搖光微微側身，眼眸瞇起，壓低聲音詢問。
「嗯，不過苒姊的小提琴拉得不好，我也沒看見她練過。」喬聲沒想到他轉移了話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徐搖光靠上椅背，手指轉著筆，眸光清冷，「你沒看見她練過，怎麼知道她拉得不好？」
這當然是秦語說的。喬聲撓撓頭，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徐搖光一眼，不敢反駁。
不過，徐搖光顯然沒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他又偏回了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與此同時，京城——
拜師宴圓滿結束，沐盈十分拘謹地跟在寧晴等人身後，來到了沈家。
因為秦語被戴然收為徒弟，沈家特意把寧晴從飯店接回到沈家別墅，幫她們安排在秦語隔壁的房間。
沐盈連林家的門都沒見過，看到幾乎可說是金碧輝煌的沈家，她沒收住目光，看了一眼又一眼。
沈家一行人看在眼裡，但表面上沒表現出什麼。
臨睡前，沐盈一直在秦語的房間，寧晴則在一旁跟陳淑蘭講電話。
「大姨，外婆找您幹嘛？」
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沐盈就一直沒跟陳淑蘭說過話，此時有些惴惴不安，怕陳淑蘭會跟寧晴說什麼。
寧晴放下手機，笑了笑，「她啊，聽說語兒被戴然老師收為徒，特地打電話給我，要了語兒的比賽影片。」
「要我的影片幹嘛？外婆不是不感興趣嗎？」秦語從浴室裡洗澡出來，挑起眉。
當初她表演的時候，寧晴傳影片給陳淑蘭，陳淑蘭就說要睡覺，沒有看，所以寧晴才傳給寧薇。
「現在後悔了啊，」寧晴笑著，有些志得意滿，「知道妳這麼優秀，她能不替你高興嗎？」
她低著頭，開始在手機裡尋找她錄的影片，傳給陳淑蘭。
秦語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微微擰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找不出來什麼。
「對了，妳媽怎麼沒來？」寧晴傳給陳淑蘭後，又看向沐盈，「我傳影片給她也不看，那麼晚了，她還在塑膠廠？」
「嗯。」沐盈點點頭，「我走的時候她還沒回來。」
寧晴瞇著眼睛，拿手機去外面打電話給寧薇。秦語知道她肯定又要質問寧薇，為什麼不花她匯到寧薇帳戶裡的錢。
＊
次日，高一學年辦公室。
「什麼？你要退出物理競賽，還要跳級？」一年一班的班導師手中拿著一卷準備拿去複印的競賽考卷，看著面前的這個得意門生，沒反應過來，「為什麼？」
衡川一中一向很重視各種競賽，現在在競賽中拿到省三等獎以上，高考都能加分。
期中考之後，高一的各科老師就挖掘了一批苗子。
沐楠是學年第一，各科分數直逼高三秦苒那個妖孽的分數，被數學、物理、化學還有生物各科老師拉攏，最後他選擇了物理。
往年，一個學校找到沐楠這樣的人才都會當成寶，但今年高三有一批逆天人物——秦苒、徐搖光、潘明月，沒一個好應付，雖然沐楠不顯山不漏水，跟高三那幾個也值得一比。
此刻聽到他說要退出物理競賽，還要直接跳到高三，一班班導師站了起來。
「沒有為什麼。」沐楠低著頭，抿了抿唇，音色滿冷：「就是突然不喜歡高一了。」
「沐楠，你要想清楚，你基礎好，高二、高三內容或許可以自學，但短時間內，你也不過就是囫圇吞棗。以你的資質，完全可以再幾年後拿個市榜首進一中，沒必要這麼糟蹋自己。」說著，一班班導師頓了頓，又放輕聲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沒有關係，直接跟老師說，老師可以幫你。」
沐楠抬頭，眼眸還是很黑，一如既往地如同碎冰。
「老師，我明年開春再跳級，物理競賽班這件事，希望您能幫我隱瞞。」
一班老師看著他的眼睛，最後嘆氣，「老師希望你回去再想想，或者跟你家人再商量一下。」
「謝謝老師。」沐楠朝他彎了腰，然後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了辦公室。
身後，是一片嘆息。
一年一班的班導師愁著一張臉，去文件複印中心，忍不住跟老闆說了這件事。
說完之後，發現整個影印中心一冷。
一年一班的班導師愣了愣，偏頭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連帽衣，外面套了件校服的女生正在看他。
滿面熟的。
「抱歉，請問，」秦苒精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十分有禮貌地朝他彎了彎腰，「您剛剛說誰退出物理競賽了？」
一班班導師的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這是三年九班的那匹黑馬，秦苒。
連魏子杭都馬首為瞻的人物，他能不認識？
「沒什麼事。」想起沐楠的囑咐，一班班導師閉口不答。
秦苒只笑著，有些漫不經心。她點點頭，似乎只是隨口一問。
她往前走了兩步，禮貌地笑了笑：「老闆，我昨晚有沒有忘了一張學生證？」
儘管笑著，但身上有股掩蓋不住的乖戾。
老闆愣了愣，連忙拿出昨晚收好的學生證遞給秦苒。
「謝謝。」秦苒拿過學生證，道了謝之後離開。
一班班導師發緊的心口鬆了鬆，「這年頭的學生……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傍晚，放學。
沐楠依舊回家做飯，然後拿著保溫桶去醫院。
他沒請假。寧薇的自尊心強，他若是請假，她不知道會怎樣。
今天還是沒有等到病床位，寧薇靠在病床上，看到沐楠來，鬆了一口氣。
沐楠放下保溫桶，扶著她去洗手間。剛上完洗手間回來，兩人轉到走廊，沐楠的腳步頓住了。
看到他停下來，寧薇愣了愣，「你怎麼……」
一抬頭，就看到站在她病床前的秦苒，她手上正拿著她的病歷。
「苒……苒苒？」寧薇張了張嘴。
秦苒深吸了一口氣。
她轉身，她能聽到自己近乎平靜的聲音，感受著身體裡翻滾的血液。
「診斷結果，三天後截肢？小阿姨，妳的腿不是快好了嗎？建議截肢？為什麼建議截肢？誰幹的？啊？」
「苒苒，妳來了。」走廊上人多，滿吵的，秦苒的聲音不算太突兀，寧薇只微笑著，讓沐楠把她扶到秦苒這邊：「我的腿都是自己不小心攪進機器的，不怪任何人。」
寧薇的脾氣，秦苒很清楚。
秦苒沒再看向她，她仰了仰頭，然後看著沐楠，眼底幾乎染了血，一字一字地問：「哪家工廠？」
沐楠只看著秦苒，沒說話。
寧薇卻掙開了沐楠的手，往前走兩步，有些踉蹌，但她還是面不改色地走到了自己的床邊，然後微笑地歪頭看著秦苒：「妳看，我一點事也沒有，好好的，我這條腿本來就不好，妳也知道的，截不截肢其實沒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寧家人的個性有多傲，秦苒會不知道？
她明裡暗裡為了寧薇的那條腿費了多少心力，眼看著她的腿一天比一天好，卻在這種時候……
秦苒拿起病床上的病歷卡，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最後，抬手放到病床上。
他們不說，她就自己查，一家一家地查。
沒看沐楠，也沒看寧薇，她伸手攔下一個護士，一雙眼眸血紅，但還是壓著火氣，微微側頭，「勞駕，李芸醫生在哪裡？」
護士看著她，那雙眼宛如染上了血，乖戾又深冷，讓人對視一眼都有點不寒而慄。
「在……在三樓門診室，快下班了。」
「謝謝。」秦苒朝她禮貌地點點頭，然後伸手取下一直扣在頭頂的連帽衣帽子，什麼也沒說，直接朝電梯走去。
她走之後，寧薇才有些支撐不住地坐在病床上，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一粒粒往下滑。
她伸手抓住沐楠的手臂，抬頭，「沐楠，跟上你表姊，別讓她知道我們廠長是誰。」
沐楠把她扶到病床上，把床尾的桌子拉過來，擺好了飯菜，這才沉默地跟上秦苒。
——三樓。
門診處早就下班了，李芸今天因為還要帶實習醫生，正盯著他們教怎麼插管。
示範了三遍之後，她一邊脫自己的白袍，一邊往更衣室走去。她今天的工作到這裡就結束了。
一走出門，就看到一雙肅冷的眼睛。
「打擾一下，我想問一下七十二號床病人的情況。」
一分鐘後，醫院的辦公室內，李芸把寧薇的診斷結果拿出來給秦苒看：
「病人的組織結構已經損壞到無法保留，如果不儘快截肢，發生病變會嚴重威脅到病人的生命。您是病人家屬，應該明白，我們做出的每一個截肢決定都非常慎重……」
秦苒現在腦子裡很亂，眉宇間的燥鬱愈發明顯。
診斷結果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連在一起時，她就不認識。
「我已經問過了。」沐楠站在外面，幾乎有些平靜地開口。
秦苒依舊筆直地站著，沒回頭。
「李醫生，我想儘快轉到一院。」
雲城一院最近幾個月多了不少從各地轉來的知名醫生，隨之而來的，就是從各地湧過來的病人。
這些事業界都知道。
李芸點點頭，「可以，不過診斷結果也會是同一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醫院很小，病人家屬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她能理解。不過這些大病情，診斷基本上不會有差別。
因為涉及到截肢，還是緊急病情，兩個醫院交接的速度非常快，李芸從來沒有辦過這麼快的轉院案例。她又重新穿好了白袍，一邊讓身邊的實習護士去檢查病人狀態，一邊調動資料，一院那邊的救護車就來了。
雙方經過確認，交接過程不到十分鐘，帶頭的似乎還是十分熟悉的臉。
等一院的救護車離開，李芸忽然想起來剛剛帶頭的人，不就是上次在雲城做研究報告的一院外科主任嗎？
李芸一邊拿著包包，一邊驚訝地思索。看沐楠跟寧薇的樣子，她原本以為就是一個被工廠欺騙的可憐人，現在看來，好像這兩個人也不如她想得那麼簡單。
至少剛剛那個雷厲風行，穿著校服的女生就不太像是普通人。
——一院。
寧薇看著新醫院，還有單人房，然後突然湧進一群醫生，她的喉嚨啞了一下。
專家會診。
她都來不及想，秦苒一個高中生究竟是怎麼在短時間內安排這個的。
這個時候，她掙扎地坐起來。
「苒苒，我的腿我自己知道。」寧薇張了張嘴，「妳是不是去找了林……」
那群專家還在低聲討論。
秦苒低了低頭，伸手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只留下白色的連帽衣，語氣滿淡地開口：「沒有，我沒找林家，小阿姨，這件事您別擔心。」
幾個專家討論了一番，都有些愁眉緊鎖。
又有護士進來，幫寧薇吊上點滴，雷厲風行的，幾個人把病床又推出去，「採取樣本，病人家屬跟過來。」
沐楠現在也放鬆了心情，只是他也沒想到突然會湧進一群醫生。
他看了秦苒一眼。
「放心。」秦苒朝他點點頭。
他出乎意料地相信秦苒，儘管現在這個情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沒多問，就跟著寧薇的病床出去。寧薇是要去重新做一遍詳細的檢查。
秦苒沒過去，她跟著一群專家去了辦公室。
幾個專家根據李芸傳過來的資料討論了很久。不到一個小時，各種精密儀器的檢查結果出來，跟李芸調過來的資料差別沒有特別大，討論最好的結果還是截肢。
得到這個結果的所有人，看向坐在會議桌最遠端的秦苒，「秦小姐……」
她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拿著手機，目光盯著放在她手邊的病情資料。
「等等，」秦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站起來，走向辦公室唯一一個拿著電腦的醫生，「電腦借我一下。」
醫生讓開了位置。
秦苒低頭，手指按了一串代碼，直接連接到顧西遲的私人帳號。不到一分鐘，那張略顯精緻的臉出現在電腦螢幕上。他靠在一艘遊艇上，風將他的衣服吹得颯颯作響。
『我在外面度假呢？什麼事，這麼急著找我？』
海上風大，顧西遲揚起聲音，然後又怕自己聽不到，從口袋裡摸出白色耳機，幫自己戴上。
遊艇上有燈，把他的臉映成一片雪色。
「主任，您能把剛剛說的，再跟他說一遍嗎？」
秦苒抿了抿唇，把電腦轉向辦公室裡的一群醫生。
辦公室裡的醫生看著螢幕上那張年輕到過分的臉，十分驚訝，不過還是秉著醫生的職責，將病情還有各項資料說出來。
顧西遲聽到秦苒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
他走到遊艇裡面，沒有了風聲，神情也逐漸嚴肅。
『大腿上的血管肯定無法修復了，我最近研究出了凝血ＣＥ藥，但組織我沒辦法修復。妳知道我不是外科醫生，主修病毒、傳染病、地方病以及人體器官，研究的是細胞病毒細菌學。我只能幫妳抑制細菌擴散，保證不會病變到需要截肢，但那條腿依舊會癱瘓，沒嚴重到要截肢，但也好不到哪裡。』
顧西遲搖搖頭，但聽著他的話，在座的幾位外科醫生忍不住打斷了螢幕上那張幾乎輕狂的臉。
「打擾一下，請問先生，您是誰？」
寧薇的腿狀態並不好，新討論出來的結果也是截肢，這個人卻說他能抑制細菌病變？
細菌一直是醫學領域無法控制的難題，因為細菌太小又千變萬化，世界上還有幾百萬種他們沒有研究出來的細菌菌種，只能統一稱為菌落。
『我？流浪醫生，被學校退學了，是不太重要的人。』顧西遲淡淡開口，想了想，又對秦苒開口：『有個人……算了，我明天到。』
上次因為秦苒說不用他去看陳淑蘭，他就按照自己的計畫出去旅遊了。每次他出去雲遊三個月，他都會給自己放一次假。
秦苒掛斷了電話。
寧薇大部分的檢查結果出來後，秦苒沒去病房。她走出辦公室的大門之後，就站在走廊外。
按照沐楠跟寧薇的極力隱瞞狀態，這件事一定有內情。
她低頭，手顫抖著，半晌後撥通了錢隊的私人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錢隊只聽到秦苒幾乎無波無瀾的聲音：
「幫我查一件事情，只要最近幾天有工人受傷的塑膠廠我都要，一個都不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