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一:被獵殺的正義
「嗚哇,有夠慘。」左牧來到現場,掀開防水布看了一眼屍體的狀況後,皺緊眉頭。
雖然他不是法醫,但好歹也是名刑警,看過的屍體不少,所以能大概做出初步判斷,但眼前這具屍體根本不需要法醫解剖,也能知道是怎麼死的。
喉嚨上深可見骨的刀傷,加上墜入溪谷後承受的撞擊力道、湍急水流中的銳利岩石──就算割喉不會讓人立刻死亡,在這種情況下,存活率也完全為零。
「你又擅自對屍體毛手毛腳。」
有名穿著刑警背心的男人走過來,站在左牧身後嘆氣。
他是負責這件案子的刑警王學承,同時也是左牧的熟人,所以和他說話的態度與口吻都比較隨便一些。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我可是有帶手套的。」
「就算是這樣也別隨便偷看啊,這可是我負責的案子,沒跟我打聲招呼就行動,不覺得很沒禮貌嗎?」
「你還是老樣子,做事這麼規矩。」
「我是照SOP來,是你沒把這些規矩放眼裡。」
「如果照你的規矩來辦案,天曉得要查多久才能查出結果。」
面對左牧大言不慚的態度,王學承並沒有說什麼,「這案子你會接吧?」
「嗯。」左牧慵懶地應了聲,接著把視線投向眼前那座高聳的山。
明明向上面提出要休長假,沒想到居然會被召回來辦案。本來就已經夠讓人煩躁了,而在看到屍體後,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左牧根本不用等報告,也不用等調查,就可以知道死者的身分。
這個人是和他們同期的刑警,幸虧沒有在水裡泡太久,所以就算臉部傷痕累累,也能輕易辨認身分。
很顯然,局長又打算把棘手的案子安排給他,否則也不會特地把休假中的他叫回來,直接前往現場勘驗。
「阿豪前幾天還跟我約好下禮拜要去打籃球,怎麼樣也沒想到再次見到他,竟然會變成這樣。」
「他最近在辦什麼麻煩的案子?」
「前幾天有個無名棄屍案是他負責的,不過還沒確定是他殺還是自殺,阿豪也只是進行初步的基本調查而已。你需要的話我待會把相關資料給你。」
「看來局長是故意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
「……你要小心點,左牧,我可不想連續幫自己的同期收屍。」
左牧勾起嘴角,自信滿滿地輕拍對方的肩膀,揮揮手道別。
「我晚點去局裡找你拿資料。」
「你要去哪?」
「在附近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可別做什麼危險的事,聽到沒!」
「知道啦,別操心。」左牧背對他豎起拇指,信誓旦旦地說:「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行動,在我身邊可是養著連死神都畏懼的寵物。」
對方聽不懂左牧在說什麼,一臉困惑地看著他悠哉的身影。
「說起來那傢伙,最近好像跟人同居了?」他搔搔頭髮,更加困惑,但直覺告訴他最好別繼續想下去比較安全。
進入樹林後,左牧左右查看周圍,沒有發現除自己以外的人,這反而讓他覺得奇怪。
「我都說了別到處亂跑,那隻兔子真的是……」
話才剛說完沒幾秒,他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人影,沒有半點氣息,緩緩把手伸向左牧的肩膀。
「嗚哇!」
毫無防備的左牧嚇到差點跳起來,他迅速轉過頭,臉頰卻被對方的食指戳個正著。
對方看著左牧氣呼呼的表情,感受著指尖的柔軟觸感,笑得十分開心。
「兔子!我不是說過很多次,別故意躲起來嚇我!」
左牧揪起兔子的衣領,雖然表情凶神惡煞,但看在兔子眼裡卻完全沒有威嚇力,倒不如說就像小動物在反抗一樣。
兔子心情很好,始終笑咪咪的,完全沒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左牧拿他沒辦法,不快地咋舌後鬆開手,雙手插腰回歸正題。
「我要到上游去調查,跟我過來。」
左牧走出樹林,來到道路旁,他的車子就停在這。
雖說他是刑警,不過現在正在休假,自然沒有辦案資格。而且局長會找他來調查,就表示想要利用他「私家偵探」的假身分來干涉這次的案件。
也就是說,這件凶殺案背後的主導者,是警界動不了的人,就像主導那場「遊戲」的主辦單位。
左牧開車載者兔子,一路開上山頂。
他在來之前就先確認過這座山的地圖,再加上剛才看到的屍體狀況,大概可以推估死者是從很高的地方墜落後,再經由湍急的水流撞擊,帶到發現屍體的位置。
所以,他們要找的是第一案發現場,不過左牧有種不祥的預感,心情特別糟糕。
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看見自己的同期死狀如此悲慘,無論是喉嚨的傷口,或者是胸口撞擊後產生的瘀青,都讓人想像得出來,他在死亡那瞬間有多麼恐懼、多麼痛苦。
在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車子已經來到目的地。
這裡還不算山頂,但距離不到幾公里,左牧會選擇停在這裡,是因為湖泊就在這附近。而這座湖泊,正是溪流的源頭。
要在荒山野嶺進行調查十分困難,除了範圍過大、地形複雜,還有就是不好尋找線索,所以手腳必須要快,否則氣候、野生動物,或者是人為因素,都很有可能會將線索抹滅。
而且在這種地方絕對不可能有監視器,只能用地毯式搜索的方式來調查。
換成其他人的話可能會很頭痛,還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及人力,但左牧不用──因為他有兔子這個「專家」。
「兔子,你到樹林去搜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線索,我晚點再來接你。」
兔子點點頭,迅速跳上樹枝,消失在左牧眼前。
左牧也沒打算閒著,他坐回駕駛座,重新發動引擎,準備先下山一趟去拿資料。
「如果只是追查無名屍的話,阿豪為什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這是左牧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問題。
他不知道阿豪遭遇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阿豪在調查的途中肯定是惹到了不該惹的對象。
殺害刑警可是重罪,一般混混不可能有膽子下手,也絕對不可能殺得了阿豪。
阿豪不但射擊能力穩定、近戰搏擊也很有一套,目前他們分局內還沒有人能打得贏他。具備這種作戰能力的阿豪會輕易被人割喉殺害,怎麼想都不對勁。
「殺手?不,這樣的話用槍比較快,不可能選擇刀具類的東西做為武器。如果是不想留下證據的話,也可以選擇棒球棍之類的武器。」
左牧的大腦開始快速運轉,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盤旋在心頭。
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就像是回到那座孤島一樣。
但,這裡不是那座島,而他也不在主辦單位的掌控中,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意外。
「希望這不是件麻煩事。」
左牧打從心底期望,這件凶殺案帶來的不會是比主辦單位還要棘手的麻煩。
左牧拿到阿豪遇害前調查的案件資料後,沒有馬上回事務所,直接就在車內全部看完。
無名屍之所以沒辦法確認身分,並不是因為屍體毀損得太過嚴重,而是沒有頭顱、指紋也被消除,所以無法辨別。
雖然可以採集DNA,但資料庫裡並沒有匹配的資料。也就是說,死者並沒有任何案底。
「普通人嗎……如果是這樣,特意削除指紋感覺有點怪。」
阿豪留下來的資料不多,可是左牧很在意其中提到的一個組織──
代號「dungeon beast」,被人暱稱為「困獸」的恐怖犯罪集團。
根據阿豪的調查,這個組織類似於機構,會從全世界挑選他們認為有潛力的小孩,從小進行「特殊教育」,至於教育內容是什麼,不用想也知道。
左牧眉頭緊蹙,雙眸低垂。
沒想到臺灣竟然會有這種組織存在,真令他意外。但或許正是因為第一反應都認為「不可能」,因此更加安全,也更容易隱藏起來、在暗中活動。
如果說無名死者是被這樣的組織獵殺的話,就能夠說明為什麼會刻意讓人無法辨認屍體。但話又說回來,比起這麼做,還不如焚屍或是把屍體扔入大海,會這樣光明正大棄屍,恐怕是為了殺雞儆猴。
也就是說,無名屍只是用來警告其他人的道具。
這樣有規模又牽涉計畫性犯罪的組織,應該不會只在臺灣活動,考慮到經營所需要的人脈、財力以及相關管道,這很有可能是跨國的犯罪團伙。
「唉,越想越覺得麻煩。」
左牧看完資料後,非但沒有得出什麼結論,反而更加困惑了。
不過如果他的推測方向沒錯,恐怕阿豪的死跟這個組織有很大的關係。
「這樣的話,陳熙全搞不好會知道些什麼情報。」
雖然不想要拜託那個人,但是從他那邊取得情報是最快的。
「沒辦法了。」左牧嘆了口氣。
現在只能希望兔子能找到什麼線索,可以稍微解開他腦袋裡的疑點。
他看看時間,想著差不多該回去接兔子的時候,副駕駛座的車門突然打開。
左牧立刻轉過頭,還沒看清楚來者是誰,臉就先埋入銀白色的髮絲中,差點喘不過氣來。
「唔!兔、兔子?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左牧沒想到兔子竟然會先找到他,雖說他知道以兔子的體力和身體能力,靠雙腿移動到山下綽綽有餘,但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知道他在哪吧!
他開始懷疑,兔子身上是不是有自帶追蹤天線,不管自己在哪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兔子沒有回答,只是心滿意足地磨蹭他,完完全全就是個黏人的小動物。
左牧放棄掙扎,他早就麻痺了,也不想追根究柢兔子為什麼會知道他在哪了。
這傢伙百分之百就是隻野生動物,恐怕光靠直覺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好了你別蹭了。」左牧邊抱怨邊把人推開,「你找到什麼情報了?」
兔子點點頭,從口袋裡拿出左牧之前幫他買的手機。
左牧翻看他拍攝的照片,眉頭緊蹙,陷入沉思。
照片裡有鞋印、殘留在樹枝和地面上的血跡,以及衣服的布料纖維。
接著兔子拿起放在包包裡的平板,在地圖上畫出路線和標註幾個重要位置,甚至連阿豪墜落的地點都找出來了。
兔子這幾個小時的搜查結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多很多。
「如果能給你看屍體的話,搞不好你可以找到更多情報。」
左牧摸摸兔子的頭來獎勵他,兔子笑得很開心,嘴角高高揚起,臉頰還帶點紅暈,完全不像是冷血殺人魔。
左牧重新發動引擎,再次往那片山區的方向移動。
把車停在同樣的位置後,兔子單手抱住左牧的身體,將他帶往自己找到線索的幾個重要地點。
根據兔子帶他走的路線,很明顯看得出有什麼人正在追趕阿豪,但已經沒辦法分辨鞋印,只能勉強靠著血跡和樹枝斷裂的位置來判斷方向。
血跡保留最完整的地方,是山崖邊,慶幸的是,這裡留下的鞋印比樹林裡還要完整。
左牧用手機拍下鞋印,仔細端詳。
「看起來應該是靴子之類的?」
兔子拿著平板走過來,回答左牧的疑問。
「登山靴」三個字清楚出現在螢幕上,正好和左牧想到的一樣。
「你也這樣認為?」
兔子點點頭。
「登山靴的話比較不常在平地穿,也就是說,凶手就是在這座山裡行動。」左牧皺眉,接著站起身,將所有鞋印看入眼底,「而且不是一人犯罪。」
照這樣來看,阿豪應該是從樹林裡被追殺到崖邊,被對方割喉後墜入溪流。
左牧將照片傳給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同事,也把第一案發現場的位置傳給他,接著收起手機轉身離開。
剩下就交給同僚負責調查,他想先從那個組織下手。
「先回去吧,兔子,今天先查到這裡就可以了。」
兔子點點頭,再次抱起左牧,跳入樹林之中,不走地面而是踏著樹枝前進,既不會留下鞋印,也能夠更加自由地移動。
被兔子抱著的左牧,原本傻傻地盯著腳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說真有這麼多人在追殺阿豪,就算沒有鞋印,也會在樹林裡留下經過的痕跡才對,但他們剛才親眼看過,根本什麼都沒有。
──這樣有點奇怪,難不成他們是直接在崖邊埋伏阿豪?或者說,他們和兔子一樣,學猴子在樹上移動,所以才沒有留下任何足跡。
雖然只是臨時想到的可能性,可是機率很高。
若是這樣的話,就表示對方的機動性和兔子有得比。
越是去想,那種不祥的預感就越來越明確,現在左牧只希望是自己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