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十三王集會在南部大陸某個叢林的帳篷中祕密召開。
身著紗質長袍的高貴女性撇了撇嘴,用手扇了扇風,「拜託,為什麼集會要跑到這種深山老林裡來?上次不還是在薔薇宮嗎?如果亞獸人沒有那麼華美的宮殿,我也可以借給你們嘛。」
端坐在位置上、棕髮棕眼的中年人看了過來,「蒂亞王,妳沒有收到海妖回到海岸線的消息嗎?」
「喬卡瑟,別那麼叫我嘛,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叫我邦妮就好了。」蒂亞王邦妮露出笑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來不怎麼在意地開口,「我當然聽說了,這不是好事嗎?傳說中的種族重回海岸線,聽起來就有點浪漫呢。我也想看看海妖到底有多麼美麗,也好奇他們對愛是不是真的至死不渝。」
儘管她說話的語態像一名天真的少女,但在場沒有人會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
她的領地與晴海沿岸並不接壤,這種時候當然不用太著急。
身材高大的魯迦王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滿,「妳又遲到了,邦妮!」
魯迦王是混血亞獸人王之一,據說似乎有些猛獁血統,身形幾乎是一般人的兩倍大。
蒂亞王邦妮並不畏懼他高大的身軀,隨意地掃了他一眼,「遲到被原諒永遠是美麗女性的特權,這是人類的社交禮儀,小傢伙。」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該開始了吧?」黑狼王約德撇了撇嘴,十三王已經全部落座,但這些人還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拉拉扯扯!他直接看向喬卡瑟王,「喂,喬卡瑟,那不是你的領地嗎?你就那麼讓他們為所欲為?」
他這就是明晃晃地挑釁了,但喬卡瑟王不得不回答,畢竟其他人也都很好奇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喬卡瑟王不急不緩地抬起頭,「是嗎?原來黑狼王閣下還知道那裡是我的領地。可我前幾天才聽說你率領狼群,去了我領地內的晴海沿岸,甚至有傳言說,那個被亡靈女巫燒毀的奴隸貿易處也是你的產業。
「據說,那個奴隸商人捕獲到一隻海妖,那隻海妖並沒能活著回到海妖族內。黑狼王閣下,這個時機,海妖一族不會是因為你才來的吧?」
──老滑頭!黑狼王約德在內心暗罵一句,喬卡瑟王故意沒有立刻擺出態度,反而把話題引到自己的身上。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黑狼王約德誇張地張開雙手,「那個奴隸商人不過碰巧是一名狼族亞獸人而已,跟我可沒什麼關係。我也是聽見有人用我的名號在喬卡瑟王的領地做壞事,這才率領狼群前去清理門戶的。喔,抱歉,你知道的,我們亞獸人生氣起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喬卡瑟王瞇起眼睛,當然沒有相信約德說的話,但是他手裡也沒有任何證據,只能稍微施壓表達自己的看法。
就在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的時候,帳篷的門忽然被撩開,安妮帶著里維斯禮貌地行了一禮,露出笑容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可以加一張椅子嗎?」
所有人大驚失色,蒂亞王第一個叫起來:「衛兵、衛兵呢!」
「噓。」安妮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們都睡著了,別吵醒他們啦。如果沒有椅子的話,就麻煩誰讓一張出來吧?」
她的視線掃過去,所有王都精神緊繃,讓出一張位置,是要殺死誰的意思嗎?
眾王惴惴不安的視線裡,安妮歪了歪頭,「嚇壞啦?我開玩笑的,我自己帶椅子了。我今天是作為海妖一族的代表來參加你們的會議的,畢竟以後十三王就要變成十四王了,缺席會議還是不太好。
「不過海妖們正忙著建城,實在是抽不出人手過來,就由我代勞啦。都別站著了,坐下嘛。」
安妮在白骨搭建的椅子上落座,十分不客氣地坐進十三王之中。
眾王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身材高大的魯迦王最沉不住氣,直接掄起比安妮腦袋還大的拳頭,「不要挑釁十三王的威嚴!」
魯迦王的拳頭並沒有落下,剛剛跟在安妮身後的金髮俊美少年不知何時站到他的身前,動作沉穩地接下他的攻擊。魯迦王不甘心地試圖收回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超乎自己的想像,簡直就像一塊無法撼動的巨石!
吃驚的不只他一個,蒂亞王邦妮在看清金髮少年的臉後失聲道:「里維斯.萊恩!」
里維斯轉過頭,對她微微點頭行禮,然後看向魯迦王,禮貌地詢問:「您想坐下,還是躺下?」
「閣下說是海妖族的代表,但既沒有自我介紹,又在這裡大打出手,是不是有些不禮貌?」只有一隻眼睛的獵鷹王盯住安妮,看起來同樣蠢蠢欲動。
「咦,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嗎?」安妮露出困惑的神情,「明明身為南部大陸的十三王,消息卻不怎麼靈通啊。我就是燒了約德的奴隸交易處的那名亡靈女巫,安妮。」
黑狼王約德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否認自己跟奴隸貿易之間的關係。
安妮饒有興致地看過去,「你要在我面前說謊嗎?得想好代價啊。」
黑狼王約德眉頭一跳,他知道聖光會的隱者沒有離開海岸,而安妮此刻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那個老不死也不是她的對手!
念頭飛轉,他識趣地閉上嘴沒有開口。
另一邊魯迦王已經臉色漲紅,但無論如何都無法抽回自己的手。直到里維斯接收到安妮的眼神示意,這才鬆開鉗制,讓他踉蹌著坐回座位上。
「我還沒有說完。」安妮注意著在場所有人的反應,「我還是黑鐵聯盟通緝的惡名昭彰女巫,當然,也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壞事,只是因為命運神殿和聖光會好像把我當成了預言中的七大災之一。」
沒有人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無論是純血還是混血的亞獸人王看起來都有些摸不著頭緒,但有幾位人類王的表情卻明顯有所動搖──看來命運神殿也不是在南部大陸全無勢力,他們至少也接觸過這裡的高層,也悄悄傳遞過七大災的預言。
所以這些人到底是怎麼看待海妖族重回海岸線的呢?
黑狼王約德沉聲問:「什麼預言?」
安妮盯著喬卡瑟王,「你好像知道,對嗎?」
喬卡瑟王下意識握住腰間的匕首,但他壓下出手的衝動,禮貌地回答:「命運神殿傳遞過這樣的消息,號稱他們的神明降下關於滅世七大災的預言,我曾經聽聞過,但並沒有完全相信。」
「我也是。」不等安妮發問,邦妮主動開口,露出表達善意的笑容,「不過我還是相信一些的,只不過除了海妖以外,七大災之中的大部分都離南部大陸比較遠,我也沒辦法關注。」
「那麼,沒人告訴我們一下預言的內容嗎?」獵鷹王冷笑一聲,哪怕結成了什麼象徵友誼的晴海部族同盟,這些人類也並沒有透露這些情報給有亞獸人血統的那幾位王。
「別擔心,我會告訴你們的。」安妮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以後我們不會有祕密了,畢竟大家都會成為我的奴隸。」
這句話宛如在水面扔下的石子,剛剛還試圖隱忍的王們終於按捺不住出手了!
祕密集會的帳篷整個炸裂,一陣光芒過後,十三王的圓桌旁空了幾張椅子,他們被整整齊齊地種在自己椅子的旁邊,而安妮還好端端地坐在白骨椅上。
少數幾位沒有出手的王中,蒂亞王臉色慘白,坐立不安地看著自己身邊,毫無抵抗之力就被種進土裡的喬卡瑟王,忽然覺得前途未卜。
別人或許會忽視這位並不起眼的中年人,但她是知道的,喬卡瑟當年可是南部大陸赫赫有名的遊俠,他絕不是個孱弱的君王。
獵鷹王憤怒地仰頭看著坐在位置上的黑狼王,「約德,你為什麼不出手!」
黑狼王約德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氣地回嘴:「怎麼,這塊田裡有你這坨狗屎當肥料還不夠嗎?」
安妮撐著下巴看他們,似乎對他們吵架的模樣十分感興趣。
突然魯迦王大喝一聲:「亞獸人永不為奴!」
說著,他就要對自己的腦袋轟出一拳,當然,被里維斯毫無壓力地制止了。
安妮搖搖頭,「我都說了,我是一名亡靈女巫,寧死不屈這套對我可不管用。就算你死了,你也會是我的亡靈奴隸。」
黑狼王約德小聲地嘀咕著:「妳不是討厭奴隸貿易嗎?」
安妮笑道:「現在我喜歡了。」
蒂亞王邦妮收起驚慌的表情,露出微笑,「美麗的女性總是有出爾反爾的特權。」
黑狼王約德撇了撇嘴,但也不敢說些什麼。
「美麗的女性啊。」安妮笑吟吟的,轉頭看向黑狼王約德,「說起來,我之前跟黑狼王閣下見面的時候,您曾經稱呼我為『發育不良的洗衣板雌性』。」
黑狼王約德被說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喔,天啊!」蒂亞王邦妮做作而誇張地摀住臉,「這是何等粗魯而又荒謬的汙衊!你這頭粗俗的蠢狼根本不懂得少女萌芽般的美好!這個年紀的女孩,她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就像未滿的弦月,正是一步步褪去天真爛漫走向成熟的完美變化之刻!」
安妮聽得險些愣住,但無論如何,她還是把黑狼王約德也種進土裡。
獵鷹王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黑狼王約德惱羞成怒,「笑屁啊,臭鳥!」
喬卡瑟王表情幾經變化,最後還是恭敬地開口:「我們都不是您的對手,那麼,這個奴隸的契約是否有什麼時間限制呢?」
安妮撐著下巴,「到我死為止,或者,到你們成為世界上最後一個奴隸為止。」
諸王臉色變幻,或多或少都領會到安妮的意思。
魯迦王第一個嚷嚷起來,「喂,約德,快讓你的手下把奴隸都放了啊!」
安妮滿意地露出笑容,就算是表面上看起來粗枝大葉的魯迦王,也很快意識到,只要這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奴隸,他們就是最後的奴隸。
蒂亞王邦妮忍不住露出討好的笑容,「您其實只是想要阻止奴隸貿易吧?為什麼不明說呢?」
黑狼王約德冷笑一聲,「對付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傢伙,武力威脅當然比好好合作效率更高了。」
安妮贊同地點點頭,「如果你們想早點擺脫奴隸的身分,就只能對阻止奴隸貿易多用點心了。還有就是……要是讓大家知道我是個善良溫柔的好女巫,豈不是有損我七大災的形象?
「這才是符合邪惡女巫的做事風格嘛!」
黑狼王約德按捺住心中的無奈和不忿,低下頭顱道:「我的領地就在不遠處,等我回去以後,會立刻下令解放所有奴隸。」
蒂亞王邦妮主動示好,「安妮閣下,我的領地內從不允許奴隸交易,想必就算有也只是暗地裡進行的小交易。當然,我知道這同樣不可饒恕。等我回到領地,我會嚴格要求手下進行排查,並宣布所有既定奴隸交易作廢,讓所有奴隸恢復平民的身分。」
魯迦王連忙附和:「我也是,這是好事!踐踏他人尊嚴的事,不會在我的領土上發生!」
剩下的諸王也接連表達自己的決心,表達的核心思想都是等他們回去就立刻讓醜惡的奴隸交易化為烏有。
安妮露出滿意的微笑,「好樣的,那麼大家就回去吧。」
諸王面面相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安妮就這麼把他們放走了。
蒂亞王邦妮咬牙提出自己的疑問,「安妮閣下,您不派人監視我們嗎?」
「我已經派出去了。」安妮露出笑容,動作輕巧地點了點自己的耳後。
蒂亞王下意識做出同樣的動作,居然在自己的耳後摸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她的手略微顫抖,身體忍不住害怕地搖晃一下,強撐著擠出笑臉問:「這、這到底是什麼呢?安妮閣下。」
安妮心情不錯地為她解釋:「沒什麼,只是一根可愛的小骨頭,它能替我好好地監視你們。如果有人做了什麼壞事,或者想要強行把它取下來,它就會告訴我。
「啊,不過這些小傢伙脾氣也很不好,很有可能在告訴我之前直接割掉你們的耳朵,所以我建議你們不要惹它生氣。」
黑狼王約德剛剛還在嘗試暗暗發力,看能不能把這根小骨頭取下來,聽到安妮的話,立刻就鬆開了手。
安妮掃視一圈臉色沉重的十三王,露出笑容,「不要擺出這麼一副面孔嘛,畢竟現在你們是我的奴隸,我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
「不過我剛剛想了想,把全世界的任務都交給你們,也確實有些過分。不如就這樣,如果你們的領土內真的一個奴隸也沒有了,我就幫你們把這塊骨頭取下來,怎麼樣?」
黑狼王約德第一個低下頭顱,「遵從您的意志,主人。」
蒂亞王邦妮臉色幾經變換,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我會努力的,安妮……大人。」
她似乎覺得「主人」這個稱呼有些難以啟齒,於是紅著臉小聲叫「安妮大人」。
安妮沒有糾結這類稱呼,她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十三王的臣服,她看向黑狼王約德,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你這麼懂事,那我就直接跟著你前去領土看看吧。」
黑狼王約德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硬著頭皮看向安妮,「我的領地……還沒有接收到主人的訊息,因此還有很多……上不了檯面的行為。」
「沒關係。」安妮笑彎眼,打了打響指,骷髏們動作迅捷地將埋在地底的諸王們刨出來。
黑狼王約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明白安妮這是打定主意要去自己那裡看看了。
他一邊為安妮帶路,一邊飛快地思考著應對方法,能不能找機會派手下先回領地傳信,讓族人都對自己手下的奴隸好一點,就算看起來有點假,也比直接被安妮撞見狼族亞獸人打罵奴隸來得好。
但一出門他就發現,他的手下們全都倒在地上睡得正香,沒有一個能派得上用場。
黑狼王約德黑著臉,惡狠狠地踹了一腳地上睡得四腳朝天的狼群,怒吼道:「起來了,回領地!」
黑狼王約德直接轉換成了野獸形態,變成一隻體型壯碩、毛色油亮的黑狼。黑狼朝安妮低下頭顱,口吐人言:「尊敬的主人,您需要我當坐騎嗎?」
里維斯皺起眉頭,約德的態度轉換得也太快了,簡直讓人忍不住懷疑其中是不是有詐。
安妮對騎毛茸茸的大狼有些心動,但一想到這頭大狼是約德變的,又稍微有些嫌棄,於是真誠地婉拒道:「不,還是算了,里維斯想騎嗎?咳,能幫我找一隻漂亮的小母狼嗎?」
里維斯搖了搖頭,「我自己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