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對嗎?克莉絲汀老師──不,福斯特伯爵大人?」
打從聽到這句話後,法蒂娜就板著一張臭臉,非常不悅。她與對方看似要聊天般挑了家咖啡廳坐下,但即便香氣十足的拿鐵上了桌,也沒能舒開一點法蒂娜的眉頭。
「哎呀,拿鐵聞起來真香,伯爵大人趁熱享用比較美味喔。」
坐在法蒂娜對面的男子堆滿笑臉,他有著一頭醒目紅髮,加上還算英俊的臉孔,在這家咖啡廳中也算是顯眼的存在。
「你不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嗎──亞克。不,或者我該問,你是誰?」
法蒂娜的慍色全寫在臉上。她雙手抱胸,雙膝交疊翹著一腳,眼神彷彿隨時可以射出殺人光線,直直瞪著面前的亞克。
不,就像她剛才說的,雖然知道他叫「亞克」,但對於此人的身分,她也僅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是亞綸王子的家庭教師這部分。
如果只是單純的皇室家庭教師,怎麼可能叫得動武裝部隊來圍捕西里斯?
而且,這傢伙還擁有指揮權限,怎麼想都不可能只是個普通的家教!
她早就懷疑過亞克的真實身分,但始終沒能查個水落石出,直到今天反被對方將了一軍,更讓她火大。
這種被矇騙與輸了的感覺,是法蒂娜向來最難忍受的!
由於這種難以平復的心情,加上有太多問題想質問對方,法蒂娜在現場就一把將人拖走。
不管亞克願不願意,總之她就是這麼做了。她就是要亞克現在、此刻、當下,對她說明一切!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杯是先生的卡布奇諾。」
就在亞克與法蒂娜兩人之間氣氛尷尬、劍拔弩張時,店員以彷彿冒著危險前往戰場的緊張態度及緊繃表情,送上了冒著白色熱氣的飲品。
「辛苦了,謝謝你呢。」相較於法蒂娜完全無動於衷的臭臉,亞克微笑著向店員道謝,接下卡布奇諾。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法蒂娜再次開口,沒好氣地追問。
「先讓我喝一口咖啡嘛,剛送上來要趁熱喝一下。伯爵大人妳也是,別浪費了咖啡的美味。」
亞克喝了一口卡布奇諾後,又說:「若是我不願意說明,就不會跟著伯爵大人來到這裡了。請放心吧,先好好品嘗咖啡,這家的咖啡很好喝喔。」
「哼,你這傢伙……」法蒂娜只得冷哼一聲。既然亞克都這麼說了,她就勉強再忍耐一下吧。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拿鐵輕啜,口腔瞬間充滿溫潤的咖啡芬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安定心神的效果,喝了一口下去,確實有比較放鬆的感覺。
「那麼,感覺伯爵大人有很多問題想問?這樣好了,我先回答妳第一個問題吧……關於我是誰。」
亞克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緩緩地放在桌上推向法蒂娜。
法蒂娜拿起名片一看,上面的名字與「亞克」不僅相去甚遠,最讓她在意的,是對方的職稱頭銜。
「向隆──亞弗公國調查局探員?」法蒂娜睜大雙眼,看著名片上的文字,愣愣地念了出來。
「你是……亞弗公國調查局的人?」抬起眼來,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的紅髮男人。
「您好,福斯特伯爵大人,請容我正式自我介紹──我是向隆,身分是亞弗公國調查局探員,編號三十六。作為亞綸王子家庭教師的亞克,是我用來臥底的身分。」
自稱向隆,不久前還名為亞克的男人,笑笑地朝法蒂娜伸手,想握手致意。
「哼……我就知道你的身分造假。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是亞弗公國調查局的人。」
法蒂娜冷哼一聲,雙手抱胸,完全不理會向隆伸出的手。
「呵,代表我臥底得滿成功的吧?連同鄉的伯爵大人都未察覺,也沒查出我的真實身分,這樣看來,我這個調查局探員還算及格呢。」
向隆從容地收回手,沒有因為法蒂娜的冷漠而展現一絲尷尬。就好像,他早已預料到對方會有這般回應。
「你想要自誇我不反對,確實我沒料到也沒聽說有你這號人物,算是我的準備不足。既然你是亞弗公國的探員,就能夠解釋為何那群武裝人員會出現在現場並聽你指揮了。」
法蒂娜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認真回想當時的場面。儘管向隆沒說,但以他能夠負責指揮一支小隊的狀況來看,肯定不會僅是普通的探員。
「嗯,那麼接下來,我想伯爵大人也會想問,為何我會出現在那裡吧?」
向隆說完這句話後,又喝了一口卡布奇諾。
法蒂娜一邊的眉頭往上挑,沒好氣地反問,「既然你都知道了,還不快說?」
「我先前應該有請妳的侍從……啊,是那名喬裝成清潔工、一起在王宮臥底的男人,我應該有請他轉達過吧?」
這回換向隆眼睛往上看,擺出回想的模樣。
法蒂娜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就想起當初黑格爾轉告她的話。
「你是說……該不會就是那句什麼『有人會代替我調查』的傳話吧?」
原來──指的是亞弗公國的調查局也插手調查亞綸王子一事?
「沒錯,看來話有如實地傳達過去呢。」向隆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說,為何你們會插手調查?難道亞綸那傢伙涉及了更大的案件嗎?」
這是法蒂娜第一直覺想到的原由,若非亞綸涉及更大的案件,調查局怎麼會插手?
還是說,亞綸當真和姐姐的死有關?
如此一來,確實有可能……畢竟無論是死去之人,還是牽涉其中的嫌疑犯,都是足以動搖國際關係的人物。
「很抱歉,關於這點我無法透露。」向隆搖了搖頭,直接斷然拒絕回答。
「該不會是跟我姐姐的死有關吧?」這樣的回答其實法蒂娜不算意外,於是乾脆直接挑明問。
「我只能說,事情比伯爵大人想像的還要複雜……不過聽妳這樣問我也放心了,看來妳還沒了解到『那樣的程度』。」
「別話中帶話,我最討厭你這種說話拐彎抹角的人。」
法蒂娜皺緊眉頭。或許向隆沒有那樣的意思,但聽在法蒂娜耳裡,方才那段話就像在嘲弄自己一樣,好似在說她沒有那麼大的本領可以知道更多情報。
那種被看不起的感覺,法蒂娜很是討厭。
「別這麼說,我好歹也是一名探員,守口如瓶是基本的職業道德呀,還請伯爵大人多多海涵。」
向隆有點無奈地苦笑。
「總而言之,你們情報局認為能從西里斯口中得到什麼重要線索對吧?姑且不論你們了解到什麼程度,但這事肯定和亞綸有關,否則你也不會透過黑格爾向我傳話,更不會親自臥底在亞綸身邊。」
法蒂娜其實也知道,想從調查局的人口中套出答案,肯定不是普通的難。因此她直言說出自己的猜測,打算藉由對方的反應來獲取線索。
「不愧是伯爵大人,這陣子和妳接觸下來,充分感受到妳的聰明才智和行動力。若是哪天妳覺得當貴族無聊透頂,要不來我們機構上班?」
「哼,我忙得很,才沒那種閒工夫。所以,我說得沒錯吧?」
「這可不好說呢……」向隆的目光飄向另一方,明顯迴避著問題。
「算了,我知道你那張嘴就是很硬,這樣吧,我也不想管你們到底在追查什麼。聽你方才的話,感覺是我還不知道的事情。我就這麼擺明地說好了──」
法蒂娜一口氣將杯中所剩的拿鐵喝完,稍稍用力地放下咖啡杯後,對著向隆道。
「我在意的,我要的真相,始終只有我姐姐的死與亞綸是否有關係。」
向隆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我們就各取所需,只要能拿到亞綸跟我姐姐之死有關的證據,我就放棄臥底,並且再也不干涉你們的事。至於西里斯,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只要他給我一個答案。」
「嗯,聽起來挺好的,但這對我來說有何好處?」
向隆一手托著下巴,一副「讓我考慮看看」的表情。
不過,法蒂娜也不是毫無察覺,她早已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她直接挑明詢問,「你想要什麼?」
「呵,還真是開門見山。」向隆笑了一下。
「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廢話的,所以你就直說,我也好辦。只要你能讓我跟西里斯再見上一次面,讓我從他嘴裡得到想要的情報,條件隨你開。」
法蒂娜不想跟向隆講太多,也不想太頻繁接觸這個難以捉摸的男人,如果能用錢還是其他東西打發他並拿到自己要的東西,她會很乾脆地去做。
「這麼爽快?就不怕我亂開條件?」向隆的眉毛一挑。
「我既然都敢開口了,就不怕。說吧,要多少錢?還是?」
「伯爵大人,實在很抱歉。雖然我貪財,但還沒打算因此被查到一筆不明金流,讓我在局裡黑掉呢。」
「那你到底要什麼?」
法蒂娜聽到向隆這麼說時,暗暗在心底「嘖」了一聲。能夠用錢解決的事,對法蒂娜來說都是簡單的,然而這個向隆不要錢,那他從自己身上圖的是……
法蒂娜有種不好的預感。
「哎呀,瞧伯爵大人的臉立刻垮了下來……看來已經知道我想要什麼了嗎?就這麼嫌棄我嗎?」
向隆又說:「我在局裡,好歹也是數一數二有異性緣的人物,伯爵大人比起我,更喜歡那位隨從嗎?」
「少囉唆,誰跟你提這個了,你這傢伙會不會太過自信了?所以呢?你想要我怎麼做?」
法蒂娜冷冷地回應。早猜到向隆的意圖是自己,當向隆這麼說時,她一點也不意外。
好吧,既然是要她的人,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她一直以來也是用美色當作手段,只是要不要讓這傢伙得逞,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應該說她不可能讓這傢伙真的對自己做到最後那一步。
「怎麼做……伯爵大人說得可真是露骨啊。」
向隆又是笑了笑,嘴角彎起一抹頗富意味的弧度,「要讓伯爵大人跟西里斯見面會談,不是沒有辦法,雖然有點麻煩但以我的權限還是做得到。只不過,就要看伯爵大人的誠意了……」
向隆稍稍往前傾,一手放在桌面上,托著自己的臉頰,壓低嗓音笑笑地說:「嗯,讓我想想,是要這樣呢,還是那樣的呢……實在越想越令人血脈賁張呢。」
「說穿了不就是想跟我上床?」
法蒂娜直接沒好氣翻了白眼,毫不修飾地說出這句話。
「上……咳咳!」
「幹嘛啦?一副嚇到的樣子是怎樣?」看到向隆被自己口水嗆到的驚嚇模樣,法蒂娜意外地皺起眉頭。
她不過是說出對方的心聲罷了,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還是這傢伙真的虛偽到這種程度啊?
法蒂娜心懷各種疑惑,不過她大概沒有想到,下一秒向隆的回答竟更出乎她的意料。
「這、這種話怎麼可以從一位名門閨秀口中如此赤裸地說出……!直接跳到這一步是絕對不行的!我無法接受──」
「啊?」以為自己聽錯了,法蒂娜一愣。這傢伙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聽著,伯爵大人!」突然間,法蒂娜的雙手被向隆緊緊抓住。
對方用十分認真的表情嚴肅地說:「那種事,一定要兩人結了婚以後才行!」
「啥?」法蒂娜完全傻了眼。
這傢伙──是有雙重人格嗎?
怎麼突然沒頭沒腦蹦出這樣的話?
「雖然我多少察覺到了,伯爵大人妳似乎以自身美色誘惑的手段自豪,但、但是啊──在結婚之前,在找到真心相愛的對象之前,妳一定要守住最後的防線!千萬,以後千萬別再把上床什麼的隨便說出口好嗎?答應我!」
「我說……你是不是太認真了啊?」
法蒂娜真是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有點輕浮的男人,居然會在此時說出這種話。本來還一度懷疑這是不是表演給她看的,但是瞧向隆這般認真過頭的反應,法蒂娜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是純情處男嗎?」
「唔……!」向隆先是一愣,露出語塞的表情,臉色一瞬間鐵青。
見狀法蒂娜先是傻眼,漸漸轉換成嘴角帶笑的神情。
「啊哈,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沒想到一副花花公子樣的向隆先生,異性緣旺盛、人氣極高的調查局王子,居然是個純情處男呢。」
向隆立刻抽回手,板起臉來、一手握拳抵在下巴,刻意地清了清喉嚨。
「總、總之,那種話還是請伯爵大人別再說了,而且那也不是我要的。」
「哈,那你想要什麼?誰叫你平常完全不是這個樣,我以為你跟亞綸都是差不多的好色之徒啊。」
法蒂娜笑了一聲。目前為止的發展雖然出乎意料,不過反倒有些有趣,至少她對向隆這個人好像沒那麼討厭了。
純情的傢伙,就是會讓她很想玩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