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已經在南郊找到了那處興善寺,證明陸九所言非虛,至少不全是捕風捉影,這件事有蹊蹺。」慕瑤的眉頭微微蹙起。
「如果要隱瞞或者封存什麼的,南郊那麼大一座廢棄的興善寺,不可能不做任何處理、棄之原地吧。」柳拂衣撩襬坐下,一語中的。
慕聲答道,「那裡很偏僻,四周長滿荒草,不仔細看很難看得出來。」
淩妙妙察言觀色,發覺慕聲刻意隱瞞了慕家封印的事情。
她想了片刻,跟著點頭,「那條路上人煙極少,就算有人看到那座大殿,多半也會當做海市蜃樓,不會冒險一探究竟。」
語尾剛落,她感覺到慕聲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在打量。
只是他們兩人的說辭顯然不能說服慕瑤,她當即做了決定,「阿聲,明日你帶路,我親自去看。」
「不行。」慕聲登時變了臉,「太危險了,阿姐不能去。」
慕瑤勾起嘴角,目露嘲諷,「你方才不是說只是偏僻一些嗎?」
慕聲潤澤的眼珠微微一轉,顯得遲疑又無辜,「……柳大哥說得很有道理,萬一那裡有封印,我們那日去得倉促,未曾發現呢?」
「好了好了。」柳拂衣覺得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太陽穴,「實地勘探不是什麼要緊之事。在此之前,我有幾個疑惑,想跟諸位提一提。
「先前我們猜測,帝姬的惡夢是由於檀香裡添加了致幻的草藥,但趙太妃每次都與帝姬同入同出,那她為什麼沒事?」
慕瑤作勢要答,柳拂衣抬袖阻止了她,接著道,「瑤兒發現檀香裡有死人骨灰,這麼多骨灰從何而來?骨灰不能燃燒,點燃之後只會撲簌簌地往下落,隨風浮在空中,若說是為魚目混珠好降低成本,實在說不過去。
「據郭修坦白,這批檀香的來源是涇陽坡一個叫李准的江南商人,此人在這一串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他與十年前的舊事,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柳拂衣,均陷入了沉思。
「還有一個,據陸九所說,十年前興善寺落成不久,一日突然寺中僧人暴斃,紅光漫天不散,這種怪事顯然非人力可及,必有神怪參與,然而為什麼我們在探訪的過程中,從不曾感受到妖氣?」
在場眾人一陣沉默,慕聲面無表情,慕瑤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淩妙妙輕輕開了口,「柳大哥說『此事必有神怪參與』,就已經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柳拂衣以眼神讚許,接道,「沒錯。致幻的草藥未必真的會招致惡夢,就算有效果,也會波及全體,只有神怪參與,才有挑選和控制目標的本事。」
慕瑤蹙眉,「可是我們的確不曾感知到妖氣,難道是對方修練甚為高深,深不可測……」
「阿姐不要把敵人想得太強大了。」慕聲的語氣帶著溫柔憐惜,「我們捉妖人探尋不到妖氣,可能對方真的不是妖,卻同樣有故弄玄虛的能力。」
慕瑤和柳拂衣同時抬頭,「鬼?」
淩妙妙安安靜靜地聽,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柳拂衣為她悉心解釋,「妖是非人之物修練得來,通常具有濃重的煞氣,妖力越高者妖氣越甚;但鬼是人所化,本質上是人存在的另一種方式,捉妖人不容易感知鬼的怨氣。」
妙妙誠懇地點頭,「所以,十年前的興善寺紅光和十年後現在帝姬惡夢,很可能都有鬼魂的參與。」
柳拂衣思忖片刻,解釋道,「鬼魂與妖不同,它們移動的能力有限,基本上會被困在死亡的地方,如果要強行移動,需要依附於『媒介』。」
妙妙聽得頭皮發麻,「按柳大哥的說法,有沒有可能,這個『媒介』就是檀香裡的骨灰,骨灰隨著風飄飛,沾染了女眷們的衣襟,就跟著端陽帝姬回家了……」
如果此刻她那個膽小的丫頭在身邊,聽到這番話,恐怕會尖叫著抱頭鼠竄。
可惜在場都是身經百戰的捉妖人,面色並沒有多大變化,都點頭默認了淩妙妙的猜測。
慕聲把玩著自己的腰帶,歪頭笑道,「既然有鬼魂,那必是死了人。你們猜這些人究竟是死在興善寺趙太妃那裡,還是死在涇陽坡製香的李准那裡?」
慕瑤冷清的眉眼有些鬱結,「枉死之人化作鬼,生前身後事,皆為因果,此事應是陰司插手,我們捉妖人以什麼立場來管?」
事已至此,真相撲朔迷離,平靜的局面下彷彿醞釀著暴風雨,她迫切地想追查下去,但是……
慕聲笑道,「阿姐若是想查,我就陪著查下去,想必捉鬼和捉妖一樣有趣。」
慕瑤回過頭,恰好對上弟弟帶著無限縱容的眼眸,這麼多年來,他誰也不聽,卻對她言聽計從,總是無條件地站在她這一邊,她心中微微一動,「阿聲,姐姐謝你。」
「咱家有禮了。」
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劇烈的蟬鳴聲一下子全湧進內室,一身嶄新深藍官袍的內監捧著拂塵,背後是兩個梳著雙丫髻的侍女。
內監邁進門檻,直往慕聲衝去,笑得滿臉褶子,「慕公子,太妃娘娘請您去前殿吃酒。」
慕聲微微瞇起眼,回頭望了全都一臉茫然的三人,指了指自己,「只叫我?」
「呃……」老內監有些尷尬,但急忙圓回了話,「諸位大人勞苦功高,一起去也無妨。只是太妃娘娘有旨,先前慕公子和這位姑娘急著出去查案,都沒能好好見一面……」
「阿聲,你去吧。」慕聲還未說話,柳拂衣便替他做了決定,他還猝不及防地伸手猛推了淩妙妙一把,不容拒絕地笑道,「妙妙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