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卡!完美!」
隨著導演激動的喊聲,原本還在向兩邊打開的橋面重新開始閉合,而順利落在橋面的銀色跑車在減速後,終於緩緩停在了先一步停下的黑色跑車旁邊。
車門打開,兩位駕車人同時下了車,黑色跑車的那位豎起拇指,笑著說:「厲害啊,雨宸,第一次演動作片就可以不用替身一次過,你真是天才。」
銀色跑車邊,葉雨宸兩手攀住車門,已經完全沒有剛才鏡頭中的冷靜瀟灑,滿頭冒汗、喘著粗氣說:「剛才太入戲了完全沒感覺,現在才發現我腿都軟了,毅哥,你一直拍這種動作片不覺得心臟負荷太大嗎?」
「哈哈,習慣就好了,你再多拍幾次也就沒感覺了。」
甄毅,業界首席動作明星,入行十年,銀幕硬漢形象深入人心,長得就是一副鐵血真男人的模樣,用某個人的話來說,這就叫本色演出。
想到某個人,葉雨宸不禁轉頭朝後勤休息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人正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拿著礦泉水,雖然面無表情,視線卻準確地對著他。
四目相接,葉雨宸微微笑了笑,和甄毅及隨車攝影師們打了個招呼後,朝後勤休息區走過去。
「雨宸,辛苦了,休息半小時拍下一幕。」不遠處,導演陸韓朝這邊揮了揮手,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葉雨宸點了點頭,一邊對劇組成員說著「大家辛苦了」,一邊走到他的休息椅邊,順手接過蘇迪遞來的礦泉水。
扭開瓶蓋,他沒有急著喝,而是一臉興奮地湊到蘇迪身邊連聲問:「怎麼樣怎麼樣?你覺得我演得怎麼樣?」
被問話的人遞來一個斜睨的眼神,涼涼地回答:「比演腦殘順眼一些。」
明明聽起來是很諷刺的話,葉雨宸非但沒有生氣,臉上反而浮起幾分得意,滿足地點了點頭說:「很好,看來你還是有幾分眼力的。」
蘇迪聽到這句話,強忍下翻白眼的衝動,沒有接話。
前方不遠處,導演正在拍臨時演員的戲份,這次電影的臨演不少,此時有幾個不需要入境的正頻頻朝葉雨宸休息的方向眺望,一副很想衝上來的樣子。
很顯然,這幾個都是葉雨宸的粉絲,來當臨演就是為了能近距離看看偶像。
葉雨宸注意到這點,微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頓時讓幾個少男少女激動得差點暈倒。
一旁蘇迪看著他這副隨時隨地放電的樣子,默默扶了扶額。
「啊,對了,」和影迷打過招呼後,他轉過頭,壓低嗓音問:「總部那邊還沒有回覆嗎?審核資格而已,需要那麼久?外星人做事不是應該比較有效率嗎?」
三個問題,連珠炮般問出,還兼帶自問自答模式,蘇迪聽後挑了挑眉梢,實在懶得回答他。
有回覆的話,安卡肯定會馬上聯絡,而且不是聯絡他,是聯絡葉雨宸本人,所以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廢話。至於外星人做事比較有效率?誰來告訴他這句話的邏輯點在哪裡?
正想吐槽,卻突然聽到風中傳來不尋常的聲音,蘇迪的神色微變,抬頭看向天邊,只見剛才還風和日麗的藍天竟然突然變臉。
一大片烏雲迅速集結,不過轉眼間,天色黑了大半,天邊翻湧起雷電,竟然是一副要下暴雨的樣子。
「怎麼回事?天氣預報明明說今天是晴天啊。」天色突變,葉雨宸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疑惑地低喃了一句。
蘇迪沒有回答,而是邁步朝前走了好幾步,目光緊緊盯在烏雲上,右手的能量環更是發出不易察覺的微光。
葉雨宸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剛想跟上去問問情況,只聽天邊一聲劇烈的爆裂聲,緊接著一道銀藍色的耀眼閃電竟然飛速傾斜墜下,朝他衝了過來。
閃電速度太快,葉雨宸根本來不及躲閃,而現場的大多數人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蘇迪,在那一瞬間猛然轉身奔回,抬起右手護在葉雨宸頭上。
電光劈下,瞬間將兩人吞沒,刹那間,葉雨宸只覺得一股強烈的電流流遍全身,四肢百骸彷彿被灼燒般劇痛起來,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蘇迪卻沒事,他迅速轉頭朝跨海大橋的方向看了一眼,蹲下身,半抱起葉雨宸,揚聲喊:「叫救護車!」
直到這時,其他人才意識到出了事,驚呼聲立時在片場中響起,反應過來的眾人亂成了一鍋粥,只有黑色跑車在這時風馳電掣般從橋上開過來,急停在蘇迪身邊,駕駛座上的甄毅沉聲開口:「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
蘇迪沒有猶豫,一手拉開車門,隨後打橫抱起葉雨宸,鑽進了後座。
幸運的是,醫院離攝影基地不算太遠。一路狂飆,甄毅連闖數個紅燈,等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時,後方已經遙遙響起了警笛聲。
「你們先進去,我來和警方溝通。」隨手丟了一副墨鏡給蘇迪,甄毅下車,幫他打開車門。
「多謝。」
蘇迪把墨鏡戴到葉雨宸臉上,下車,抱人,飛快跑進醫院,一系列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流暢得讓甄毅這個動作明星都有些咋舌。
葉雨宸的身高可是足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就算不是健碩肌肉型,可體重也不會輕到哪裡去,可蘇迪公主抱他時的輕鬆姿態就像是在抱一疊棉花,這……真的正常嗎?那傢伙畢竟是個助理,不是什麼健身教練啊。
雖然以助理來說,這人也足夠另類。
以他的外在條件,如果朝演藝圈發展,一定很快就能成為第二個葉雨宸,再加上他獨特的氣質,戲路會比葉雨宸更寬廣。可這樣一個人才,居然屈就著當助理?甄毅實在覺得無法理解。
電影在半個月前開拍,蘇迪跟著葉雨宸進片場也只有半個月,這麼短的時間不足以讓甄毅瞭解蘇迪這個人。尤其是,除了面對葉雨宸時,那傢伙幾乎都是面無表情、沉默寡言,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思索間,警笛聲已由遠至近,甄毅拉回思緒,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轉身迎上交警。
甄毅是在十五分鐘後走進醫院的,雖然飆車屬於違法行為,但情況緊急,加上他的態度誠懇,也沒出事故,又有名人效應,交警最後只開了一張罰單,稍微念了唸之後就放他走了。
醫院裡此刻卻是雞飛狗跳,葉雨宸被閃電擊中生命垂危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不過短短十五分鐘,居然已經有腳快的記者到場了。
看到甄毅,記者立刻衝上來採訪,他只好簡單說明事情經過,但因為他並沒有親眼看到葉雨宸被閃電擊中的那一幕,所以言辭之間也帶著很多不確定。
「……我看到閃電從天上劃過去,之後聽到雨宸的助理說要叫救護車,當時他好像已經失去意識了。」
「您沒有親眼看到閃電擊中葉雨宸嗎?」
「沒有,當時的天氣變化太突然了,我們……」
甄毅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這個戛然而止和不久前的天氣變化一樣突然,記者們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做筆記還有的則焦急地看著他,但甄毅卻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某個方向,整張臉因為太過震驚而幾乎扭曲,記者們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可順著甄毅目光所在的方向看過去,卻只有醫院擠滿人的走道而已。
「甄毅先生,您怎麼了?」有人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還小心翼翼地扶了扶他的肩膀。
甄毅猛然回過神,臉色有點異樣,正好這時陳樂他們趕到了,於是他順水推舟把回應採訪的任務推給了陳樂,自己從人群中走出來,朝剛才看著的走道走了過去。
走道通向手術室,這是個需要保持絕對安靜的地方,記者們當然不方便再跟過來。
甄毅獨自走過去,很快便看到了守在手術室門外的蘇迪,還有正和蘇迪說話的人,也是他剛才看到的穿過走道的穿著白袍、有著一頭金髮的女醫生。
女醫生正在聽蘇迪講述情況,露出一半的側臉美麗而精緻,微微下垂的眼簾掩不住海藍色瞳孔散發的魅力,高挺的鼻樑和性感的薄唇則為她添加了幾分英氣。
甄毅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簡直就像有人在他耳邊打鼓。同時他也感受到渾身血液的流動,甚至連臉頰都開始發熱,就像個情竇初開看到心上人的小男生。
「安娜!」他終於忍不住叫出了這個在心底埋藏了整整十三年的名字,身為一個鐵血硬漢,這一刻他的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
前方的兩人同時回過了頭,蘇迪面無表情,女醫生卻露出了明顯的驚訝。
甄毅兩步衝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開口:「安娜,真的是妳?怎麼會……」
蘇迪轉眼看向安卡,雖然表情沒有絲毫波動,眼中卻透出了犀利的光芒。安卡極快地瞥了他一眼,隨後朝著甄毅開口:「我現在要進手術室,其他事之後再說。」
說完,她拂開甄毅的手,轉身直接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甄毅的手往前伸了伸,顯然還想挽留她,不過從旁邊投射過來的冰冷視線成功阻止了他的動作。
甄毅被這股視線刺了一下,下意識轉頭,對上了蘇迪直視過來的目光,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身為動作明星,甄毅很擅長釋放氣場,給對手製造壓力,這是經常出演同類型角色所累積出來的技巧,也因為他本身性格豪爽、收放自如。但面對蘇迪時,他覺得自己由內而外慘敗給了對方。
儘管如此,甄毅並不想示弱,於是他退後了一步,故作鎮定地開口:「你們認識?」
蘇迪因為這句話收起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寒意,畢竟,他阻止甄毅是因為不希望他影響安卡進去救葉雨宸。但儘管如此,他銳利的目光仍然讓人有些心驚,挑了挑眉,他語氣淡漠地回話:「這句話是我想問的。」
甄毅轉身在走廊上的排椅落了座,兩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垂著頭說:「她是我的前女友,十三年前的。」
甄毅今年三十六歲,是影視圈出了名的黃金單身漢,出道十年,連個緋聞女友都沒有,圈內八卦人士甚至一度猜測他其實喜歡男人。但從他此刻的話來看,很顯然,他並不是喜歡男人,而是無法忘記前女友。
蘇迪沒有回答,但他坐到了甄毅身邊隔兩個座位的位置上。走廊裡很安靜,這份靜謐反而催漲了甄毅說話的欲望。
「她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樣,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一個女人就算再懂得保養,也不可能十三年如一日吧?」
「當初她是突然從我面前消失的,那晚我們約好在常去的餐廳見面,我帶了戒指,打算向她求婚。可她沒有來赴約,而且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只留給我一封分手信。」
「我當初像瘋了一樣找她,可是她換了電話號碼,還搬了家。我問過她的朋友,有人和我說她去了國外。」
「整整十三年,我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真是諷刺,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再去想,可她卻回來了。」
甄毅說話期間,蘇迪一個字都沒有回應,直到他全部說完,走廊上再度安靜下來,沉寂的空氣幾乎讓人窒息,蘇迪才面無表情地開口:「她叫安卡。」
「你說什麼?」甄毅下意識轉過頭,眼睛瞪得大大的。
蘇迪直視著對面的牆,完全不動聲色。「她叫安卡,不叫安娜。」
「你是說她一直在騙我?連名字都是假的?」
「沒錯,」蘇迪終於轉頭看向甄毅,表情看起來十分冷酷,「所以你還是死心比較好。」
甄毅的表情就像是被人迎頭打了一棒,他還沒反應過來,手術室的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護士推著葉雨宸出來,後面跟著的主治醫生一臉欣慰,一看到蘇迪就高興地說:「放心吧,電流雖然強,但沒有達到致死量,他會沒事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住院觀察幾天。」
蘇迪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意外,跟著護士一起去了病房,沒有再理會甄毅。
甄毅在手術室門口站了很久,可是根本沒看到安卡出來,直到所有醫護人員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再跑進手術室一看,裡面早就空無一人了。
「請問,之前進來的安卡醫生去了哪裡?」攔住最後一個整理器械的護士,甄毅驚訝地問。
護士疑惑地看著他。「我們醫院裡沒有叫安卡的醫生啊。」
「怎麼可能,我親眼看到她走進來的,她是混血兒,金髮藍眼。」
「你看錯了吧,之前手術的時候根本沒有人進來。」
小護士說完,用狐疑的目光又看了甄毅兩眼,就轉身離開了,剩下甄毅呆呆站在原地,怎麼都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親眼看到安卡走進手術室,還和她說過話,怎麼手術室裡的人會沒有看到她呢?
愣了幾秒鐘,甄毅掉頭朝住院部走去。
VIP病房裡,陳樂正一臉焦慮地看著護士安置葉雨宸,雖然主治醫生已經說不會有事,可當家藝人出了這種事,他這個經紀人當然還是很緊張,就算沒有生命安全,誰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呢。
「蘇迪,這幾天要辛苦你了,片場那邊我會去打招呼,你就安心照顧雨宸吧。」
「嗯。」
「對了,我聽說閃電擊中雨宸的時候你就在他身邊?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
「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千萬不要瞞著,找醫生看一下。」
面對陳樂的關心,蘇迪點了點頭。兩人沉默了片刻,陳樂見病床上的人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只能先離開,把葉雨宸交給蘇迪照顧。
甄毅是在陳樂離開後悄悄走進病房的,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個字,蘇迪已經轉身走過來,直接把他推出了病房,面無表情地說:「雨宸需要絕對靜養,現在我們不歡迎探視,有什麼話等他醒了再說吧。」
「你明知道我要問的是……」
「甄先生,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請回吧。」
直視著甄毅的眼睛,蘇迪緩慢地說出這句話,瞳孔深處隱隱透出銀藍色的光。甄毅的神情變了,一絲茫然從他臉上閃過,隨後,他呆呆地轉身離開了。
蘇迪看著他的背影,唇邊逸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嘆息。他關上病房門,轉身走回室內,淡淡開口:「我還以為他像雨宸一樣不能被催眠。」
在這句彷彿是對著空氣說的話之後,原本沒人坐的沙發上出現一層淡淡的光暈,接著,光暈從頂部開始消融,很快,金髮藍眼的安卡出現在了沙發上。
面對蘇迪略顯嘲諷的話,她的神色浮起一絲窘迫,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紅。她抬起右手扶著額頭,一副很頭痛的樣子。「我沒想到會再和他碰面。」
「所以他確實是妳的前男友?」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妳已經回答了。」
安卡兩手捂著臉呻吟了一聲,原本還不算太嚴重的頭痛眼看著就要加劇了。
蘇迪側目瞥了她一眼,嘴角竟微微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如同小女生一般彷彿陷入感情煩惱的安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
雖然很想借機好好嘲笑一下青梅竹馬,不過雨宸還沒醒過來,總覺得現在還是不要惹惱她比較好。
女人嘛,地球人還是外星人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於是蘇迪強迫自己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語氣平淡地說:「他說妳是在他打算求婚的那天離開的。」
安卡移開了遮著臉的手,臉上反倒出現了一絲驚訝。「他那天打算求婚?」
蘇迪轉身面對她,同時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顯然他想給妳一個驚喜。」
這句話讓安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的神情變得很複雜,像是充滿遺憾,又有無盡的懊惱,可最終,那些情緒彙集整合,變成了深深的無奈。
她轉頭看向猶自沉睡著的葉雨宸,輕輕嘆了口氣。「有時候真羡慕他父親,能和地球人一起變老。」
宇宙的發展沒有規律可尋,但種族的特點卻是從最初就被決定的,而壽命,就是這些數量龐大的特點中最固定的一個。
小部分星球的人類和地球人擁有差不多的壽命和成長規律,比如葉雨宸的父親,那決定了他們可以毫無困難的和地球人一起生活。
但大部分的外星人,壽命都遠比地球人要長,所以在地球人眼中,他們將是長生不老的異類。
「妳離開了他,卻沒有消去他的記憶。」蘇迪的語氣不輕不重,似乎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只有安卡知道,這句話的分量絕對不輕。
宇宙警部時常需要和普通人打交道,偶爾也會走進他們的生活,就像之前蘇迪為了調查星雲碎片的事接近葉雨宸一樣。一般來說,離開的時候,宇宙警部會消去普通人有關他們的記憶。
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地球存在外星人的事需要保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影響普通人的生活。
像安卡這樣和甄毅相戀,離開,卻又不消去對方的記憶,對甄毅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沒有得到任何解釋卻要記著對方一輩子,或許還不停地思考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病房陷入了沉默,安卡沒有回應,蘇迪也沒有再開口,直到床上的人發出一聲低吟,兩個人才同時看向葉雨宸,就彷彿剛才的談話根本不存在一般。
「唔,我這是怎麼了?」睜開眼睛的大明星眼中滿是茫然,視線在室內轉了一圈,最後定在蘇迪臉上。
蘇迪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