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會吃到什麼口味。
就像青流,會計系畢業,本該走金融或商業路線的大好青年,卻因為青梅竹馬的煽動而導致人生的路線一歪,失足落進出版業裡。
「我前世一定造了不少孽,今生才會來當編輯。」這是青流最常對青梅竹馬碎念的話。
而他的青梅竹馬,星輝文化的發行人兼總編輯總會笑嘻嘻地說——
「青小流啊,你就當成做功德幫幫我嘛,我人手不足,總得找個信任的讓我壓榨一下……喔,不是,是陪我一起出生入死。」
「我聽到妳的真心話了。還有,去妳的人手不足!除了我跟藍聆之外,整間公司都是妳家女僕,連會計都是妳的管家,壓榨我有什麼意義?」青流翻著白眼,手中的藍筆指向外頭的編輯部、行銷部、企劃部,數十名身穿黑白女僕裝的美麗女性正專心致志地埋首工作,遠一些的會計辦公桌後面則坐著一名頭髮花白、面容慈藹的老者。
聽到青流冷冷的質問,坐在黑色皮椅上,打扮中性、嘴角下帶有一點黑色小痣的短髮女性挑了下眉毛,英氣爽朗的面孔透出譴責神色。
「難道你要我去欺負我家可愛的女僕嗎?她們為我勤勤懇懇地校稿,我疼她們都來不及了。」
「去死吧。」這三個字已經快變成青流對橙華的日常問候語了。
但也是因為兩人青梅竹馬的情誼擺在那,所以青流大都是嘴裡罵著,順道送幾記刀子眼過去,然後就繼續看起稿子,頂多時不時再踢隔壁的藍聆一腳,把上班逛衣服網拍的學弟兼同事踢得回神工作。
相比起校稿編輯的數量,審稿編輯實在少得可憐,三根手指數得過來,一是總編橙華,二是主編青流,三是文編藍聆。
兩邊比例會嚴重失衡,全是因為橙華的一句話。
「我喜歡三個數字,有一就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比起五色戰隊,我更喜歡三人菁英小組這種概念,所以負責審稿的編輯只要三個就夠了,反正我們出書量又不多。」
出書量不多,不等於工作量不多。
青流不需要校稿,但他需要審稿、看稿、列修稿意見與作者溝通,以及跟行銷討論宣傳方法,還要負責看藍圖、排檔期、擬企劃、做宣傳,時不時擔任粉絲團的臨時客服與讀者們博感情。
Photoshop、InDesign等軟體更要運用自如。
一個編輯就是要這麼十項全能。
因此比起橙華鼓吹的無三不成禮,青流更想湊個四喜臨門,多一個人來分他幾近爆掉的稿量。
於是每次經過橙華的座位時,他就會左一句「新人」,右一句「面試」,語調都是陰森森、輕飄飄,自帶《大白鯊》背景音樂。
橙華不得不舉雙手投降,「好好好,青小流乖,我立刻去弄七、八個應徵者來讓你面試,讓你可以濫用特權欺負新人。」
兩人都沒有提起藍聆這個進來兩年多的文編。雖然與新人兩字勉強可以劃上等號,但藍聆是青流大學的社團學弟,交情擺在那邊,欺負起來沒什麼意思。
在橙華的拍板之下,相隔兩年的面試終於再次展開。
青流端坐在會議室裡,看著三根手指頭數得完的電子履歷,眉頭皺了起來。他個子高瘦、外表凶惡,一雙眼睛揚起時更有獰光閃過,此時眉間刻出了川字形,散發出的陰沉氣息讓他看起就像個討債的。
好在青流對自己的外表很有自知之明,為免嚇到面試者,他直接抓了擔任公司門面的藍聆過來陪坐,平衡畫面感。
外貌俊雅、有著一雙桃花眼的藍聆就像畫中走出來的王子,注視人的時候總予人一種深情感,常勾得人臉紅心跳、智商暫時斷線,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說出來。
青流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學長你幫我看看,這件黑的,」藍聆將手機遞給他看,手指滑動,螢幕上的衣服圖片又換了一張,「跟這件白的,哪一件適合我?」
青流勉為其難地分神瞟了幾眼。
藍聆在看的是一個時尚服飾平臺推出的春季新品,黑的酷炫,白的清純,各有特色;最重要的是,這是女裝,給女孩子穿的輕飄飄洋裝。
「馬的,我在這行待那麼久,第一次碰上愛上自己的變態,還是個女裝癖。」青流沒好氣地嘀咕著,但仍舊認真地比較了兩件洋裝,最後選定了白色。
「我也覺得白的好看,那就兩件都買吧!」藍聆心滿意足,將黑洋裝與白洋裝都放入購物車。
「你是問心酸的喔?」青流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腳。
「沒辦法,我就是覺得我穿起來一定都很美。」藍聆愉快地回道,一點也不在意小腿的疼痛,反正踢著踢著就習慣了。
青流不想跟他說話,繃著臉看向門口。
第一名女性面試者一進入會議室,就先被青流不怒自威的模樣嚇得抱緊包包,只差沒奪門而出;但是一瞥到旁邊的藍聆後,她就紅著臉縮回腳,羞怯怯地坐到椅子上。
藍聆對她微笑一下,隨即又低下頭看著手機螢幕,目光溫柔沉醉。
青流輕咳一聲,開始面試,卻不是一般公司最常問的「妳為什麼選擇我們公司」、「妳對未來的職場生涯有什麼規劃」、「為什麼我們該錄取妳」等基礎問題。
而是——
「妳能接受進公司五年就胖十到二十公斤嗎?」
不是青流隨口掰的,這是業界統計出來的標準數字,凡是進入出版界工作的人都必須面對胖十公斤以上的職場傷害。
面試者臉上的紅暈褪了,神情有點僵。
「妳能接受之後有很大機率得到痔瘡、腕隧道關節炎、頸椎壓迫、內分泌失調嗎?」
「妳能接受半夜隨CALL隨到出公差嗎?別擔心,公司有提供加班費。」
「妳能接受同業競爭,公差出到一半時突然遭到背後偷襲嗎?」
一輪問題問下來,面試者的臉色青白交錯,忍不住鼓起勇氣打斷他的話。
「不好意思,你們真的是要應徵審稿編輯嗎?」
「非常確定。」青流的語調沒有動搖,堅定無比,「最後一個問題,妳能接受因公殉職或斷手斷腳的可能性嗎?放心,保險金只高不低。」
面試者一聽,驚恐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喀喀喀的高跟鞋踩地聲響得急促,像是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她似的。
接下來的兩人也是如此,懷抱著美好憧憬進來,帶著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快速離去。
「學長,你這樣不行啦,怎麼可以一開口就跟女孩子提體重提痔瘡呢?」藍聆不贊同地搖搖頭,但眼角餘光仍舊沒有從手機上移開。
「認清現實總比進來不到一個禮拜就想走人好,我要找的是能幫我分擔工作的新人,可不是多找麻煩進來。」青流撇了下唇角,將筆電裡的履歷表檔案移除。
既然可以榮登最想離職的職業第一名,編輯這份工作就絕對不只難在它的繁瑣程度,而是它夜間出公差的特殊性與高風險性。
因公殉職這件事可不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