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老爺上班 女主子探班
見完皇帝後,龍小花滿腦只想著自家老爺了。
親善大使,這可不是她丟兩隻臭鼬,等龍曉乙善後就能擺平的事啊!只要走錯一步,她便會被世人唾罵,再也買不到菜,做不了良家婦女……
仗著十九王妃的身分,她拽過一個小太監問戶部朝房在哪,就撩起小裙襬往那裡跑,就算他們倆還在莫名的冷戰期,這種非常時刻,還是先休戰吧。
媳婦探班,這麼有愛,他不給她面子就太不像話了。
輾轉來到戶部朝房,紅木門板緊閉著,幾扇虛掩的窗裡頻頻傳出算盤聲,從窗縫裡探去,裡頭瀰漫一股緊張的氣氛,幾位官員對著數目龐大的帳直搖頭,算盤被撥弄出的聲音一波波地傳出,只見她家老爺端坐長木案,皺眉翻著卷宗,她正想喚他,卻見他猛得一掌拍上案面,嚴聲道:「還是對不齊帳目嗎?」
幾位官員被同時一驚,其中一位顫著音跪下來答話:「回殿下,還是差了些數目,有些支出不清不楚,臣不敢妄加揣測……」
「那就把後宮的爛帳翻出來撤查!少一個子,就從後宮月例裡扣。」
「萬一娘娘們……」
「不是沒飯吃,沒水喝,只是扣些水粉錢便能平衡收支,好歹各個都是大家閨秀,不會如此沒度量吧?若是她們有意見,來同我說。」
「聖上那裡……」
「聖上只需安心養病,國庫一事由我奪定。若有不滿,就去參我,俗語說,女為悅己者容,如今聖上龍體欠安,敢問那些娘娘要悅誰?為正國體,後宮奉銀砍去六成,充公國用!」
「是,殿下。」
龍曉乙瞇起眼,一摸自己案面的方算盤,快速地一撥,「若是依舊收支有差,就向各家親王借銀子。」
「這……殿下,向各位殿下親王借銀,不如提高賦稅來的直接,您看……」
「再加賦稅?」他反問一句,冷哼一聲。
這些年的賦稅還加得不夠多嗎?以為拆東牆補西牆,能熬過一年是一年,如今連邊境屯兵的軍餉都拿不出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總之,我會先奏請聖上,由聖上開始支出減半,各位親王難道不跟進嗎?既是轉為國用,相信大家都是深明大義之人,不會難講話。」就算難講話,也要講下來,軟硬皆施,總能有一招打對罩門。
「十九殿下,那曜王爺去番邦和議的支出,要不要也減半?」
「不用,省裡子不省面子,這次和議何等重要,不可輕率馬虎。再者,國庫裡不養無用之人,讓曜小王爺一併把那東西帶給番王。」
「殿下是指……右相的小女兒?」
「不然呢?」他理所當然地斜視一眼。
「……是。」
真不湊巧,一探班就撞見她家奸臣老爺在賣女人。
龍小花撓了撓頭,正想著用什麼名目進去,雖然她是可以請人傳話,但是又怕最近不待見自己的老爺會藉故叫她滾回家。
正絞盡腦汁想著萬全之策時,只見一名太監領著一列宮女端著茶點要送進朝房,她一拍大腿,打了個響指,豎起自認為很威嚴的眉頭,端出暄王妃的架勢,跟小太監講起了悄悄話。
戶部朝房的門被領班太監輕輕一叩,隨即推開,娉婷的宮女們挪著小步進入,向分布在房內各個角落的案頭放下茶點。
剛被訓了一通的官員各個一肚子火,舉過宮女放下的茶盞,慢慢啜飲著,斜目看著低頭翻帳的十九殿下。
只見一名宮女正行到他身邊,放下茶盞,他並未抬頭,彷彿嫌她礙事似地揮了揮手,要她下去,那名宮女卻沒有走開,端起茶掀了蓋子幫他吹了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臨幸一下這杯可憐的小茶。
「統統下去。」他皺著眉,沒好氣地道。
那站在門口的太監一招手,把送茶的宮女全帶下去了,只落下了站在十九殿下身邊,莫名其妙地散發著賢良淑德光芒的路人甲宮女。
一眾官員見那女子也不怕十九殿下,還鼓了鼓腮幫,似乎對他的忽視很不爽,然後她眼一轉,乾脆跪下身去,爬進案桌下,抱住人家十九殿下的大腿兩隻手開始往上摸,這光天化日下,皇子宮女,一跪一坐,這招式是不是太過刺激了?
「噗!」
整齊壯觀的噴茶聲惹來龍曉乙抬頭,卻見一眾官員正瞠目結舌地盯著自己桌案下的兩條腿,他狐疑地往下望,只見一顆很熟悉的腦袋正竄動不已,他倒抽一口涼氣,紅著臉,站起身,退開三大步,趕緊拉開由牲口思想控制的下半身和她的距離。
「龍氏小花,妳又鑽到我褲襠下來做什麼!」
她怎麼就這麼留戀這理,老是用一張扭曲又垂涎的臉靠近!
被突如其來的聲音一嚇,龍小花下意識地要起身,卻忘了自己還窩在桌子下,一抬頭,狠狠撞出一個大腫包。
「哎喲,令堂的!」她摸著頭,委屈地解釋道,「老爺,我看你火氣很大,想幫你按摩嘛。」身體舒服放鬆了,就不會這麼火大了。
「……」她是打算按摩他哪裡?需要用這麼奔放的姿勢嗎?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誰被按摩了下半身還能降火!
龍小花摸著腦袋從桌下爬出,不好意思地站在眾官面前,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家老爺脾氣不太好,但其實他人很好的,跟我家荷花、菊花、梅花一樣好搞定,吃飽了就很好講話……啊啊啊啊!你幹嘛扭我耳朵!你好歹顧慮一下我的面子吧,我在幫你說好話耶,你要帶我去哪裡啊啊啊,各、各位大人,他不是在虐待我,事實上,是我喜歡被虐待,其實他人很好的,回家會很溫柔,他……」
碰!兩片門板被甩上了。
龍小花多此一舉的解釋也一併被關在門外,一眾官員面面相覷,滿臉迷茫。
「那個被暄王爺拎著耳朵揪出去的是……暄王妃?」
「好……好像是……聽說是在桐溪成親的,有好幾年了。」
「原來暄王爺好那種口味嗎?」
「什麼口味?」
「女童。」
「……」
門板外,一場不知是夫訓妻話,還是父訓女話的戲碼正在上演。
龍小花捂著被擰到發燙的耳朵,委屈地搓揉著。
龍曉乙看了一眼她扁嘴含酸淚的模樣,伸手想幫她揉揉,卻又覺得她魯莽進宮的行為實在太讓人驚心,不得不先出口教訓。
「誰准妳進宮的?當真無法無天了是嗎?」許她在暄王府鬧騰,因為那是他的地盤,她上梁拆瓦也沒人敢動她。可皇宮不同,隨便按個罪名也夠她受的,什麼也不懂,不跟著他就算了,竟然還溜進宮裡!
「又不是我要來的。」說得她多不濟,整天捅婁子一樣, 「是皇帝公公叫我來見他的。」
「……」聞言,龍曉乙一怔,隱在衣袖下的手一緊,立刻拉過她打量起來,生怕她有什麼閃失,甚至張望一下四周,就怕有別的眼線,最後才低聲詢問,「他找妳做什麼?」
「公公說求我辦件事,要我來跟你商量商量,但是最近我又找不到你,才想溜來你上工的地方看看。」
「何事?」這才是重點,能從聖上嘴裡求出來的事,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說我家在邊境熟悉地方,要我去番邦簽和議呀。」
她話音剛落,便感覺周遭氣氛一變,遲鈍如她都能感受到從爹爹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
龍曉乙雖努力隱藏情緒,面色上仍顯不豫,他淡淡道:「待會我帶妳去見他,回了這件差事。」
「可、可是,我好像已經答應了……」沒他在旁邊,她就把自己賣了。
「……什麼?」
「他說什麼聖旨什麼親善大使,然後叫我跟你商量……」
「妳不懂分辨大事小事嗎?這種事誰准妳隨隨便便答應的!」龍曉乙的口氣顯得急躁起來。
遠去番邦,就算是名為和議,他也不許他重視的女人再被送去那裡!父皇是故意的,他整頓國庫、翻他的老帳,他就撕自己的舊傷口,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竟然傻呼呼地答應離開他身邊!
「妳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除了淫書和白馬良人是不是就空空如也了?這種稍微動動腦子也知道不能答應的事,妳就不懂怎麼說不嗎?」
龍小花被罵得一窒,細聲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答應了……」
「妳有什麼事不糊塗的?從以前到現在,妳有做好過任何事嗎?」
「……」被批評得體無完膚的龍小花,低下了頭。
她的確一直都是在他面前丟臉而已,還說要寵人,結果什麼都沒做到,只是放大話,但這次……說不定是皇帝公公給她的一次機會啊!
「其實,去番邦簽個和議也沒什麼大不了,他說我只要會笑就好,如果我能搞定的話,他就會認我這個兒媳婦。」她要用這一次建功立業寵到他,扭轉乾坤,證明她也是個不錯的女人,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能配得上他!
不就是番邦,離她家不過一座城池,等於是到鄰城逛一圈,定然沒事的。不就是簽個和議,她只要露出小時候那種親和力的笑容,騙他們簽字,然後拿著和議奔回來找她家老爺,肯定讓他受寵若驚,直接把和議一丟,抱她回家洞房,任她把他這樣那樣使勁欺負。
龍曉乙冷冷地看著眼前人,顯然不認同她的看法,旋身背對著她說道:「妳這就回家收拾行李。」
「這麼快就要出發了?」
「今晚就送妳回桐溪城。」他逕自接著自己的話,不聽她說什麼,「永遠別再回京城了。」
「你……什麼意思?」
「回府後,我會把休書交給妳,妳儘早離開。」
「……為什麼又要休我,我又做錯什麼了?」不能好好講話嗎,一言不合就休來休去的,這算什麼壞習慣!
「妳不聽夫訓,有違婦德,胡作妄為,不曉恭順。」她要多少理由,他信手拈來,叫她走,她走便是了,他又不是什麼白馬良人,待在他身邊可不像淫書裡有什麼大團圓的破結局,他早就知道皇帝不會簡單放過他,卻不像他這一棋下得如此不留餘地,「我討厭任性又不學無術的女人。」
「……」
「不許扁嘴巴,不許哭。」
「……」
「我討厭!」這些對他有效果的撒嬌招式都讓人討厭。
「……」她動了動唇瓣,小聲地咕噥了幾句。
他聽不清她的話語,皺眉問道:「什麼?」
她垂著頭,吼出聲來:「那你就討厭吧!你是老爺就了不起嗎!我為什麼要一直一直一直被你欺負啊!你這麼莫名其妙,鬼知道要怎麼寵你呀,我身分低得亂七八糟,又幫不到你什麼,好容易可以幫到你了,你又嫌我麻煩任性,你以為我很稀罕你的誇獎嗎?討厭我,我更討厭你啦!你這個腦袋一根筋使勁打結,結死自己再結死別人,就想自己對別人好,都不管別人要什麼的蠢貨爹爹!」
「……」他聽著前後不搭的話,有些動容地挪了挪步子,卻又無聲地退回原地。
「會凶了不起哦,會吼很拽哦,我才討厭你,討厭你天天想著做壞事,討厭你不回房間睡覺,討厭你讓我面壁思過!我做什麼要留在這裡陪你當壞人啊,我就是滿腦子淫書和白馬良人,你給我休書,我回桐溪去,找個白馬良人料理下半生!」
「妳敢找人去妳的下半身?看我不打斷妳兩條腿!」
吵架時誰還注意得了「身」和「生」的差別?
「誰理你!要休我?我先出牆給你看!」
龍小花說完,做了個鬼臉,幼稚地轉身拍拍屁股,表示自己對他的藐視,脫下一雙繡鞋,很沒氣質很大力地朝他身上丟,而後赤腳揚長而去。
看著面前的繡鞋和朝服上的腳印,龍曉乙頭痛地按了按額頭,低身撿起她的小繡鞋,拎在手裡。
他才不會陪她玩什麼「你追我趕聽我解釋」的蠢遊戲,不懂體諒要工作的男人,就知道耍任性玩出牆的女人,算什麼良家婦女!
他轉身推門要走進朝房裡,哪知手一用力,一眾窩在門口聽夫婦吵架的官員全跌坐在地,他面色一凝,看著大家的視線從他胸口的鞋印子到手裡的繡鞋,大概猜出了幾分,好奔放的暄王妃呀,一言不合還會砸人,手邊沒武器就丟鞋子……
還好是丟鞋子,不是拿簪子來戳人,勉強還算溫柔吧。暄王爺看起來凶巴巴的,竟然拿自己的媳婦沒轍,威嚴形象瞬間毀去……
「怎麼,很閒是嗎?」他白了一眼這群官員,跨進朝房,當著所有官員的面,把那雙小繡鞋放在桌案上,腦海裡全是那句「我先出牆給你看」的話。
說是獨占欲也好,老爺架子放不下也好,他就是聽不得這句話!
明明決定要送她走了,難道從門出去和從牆出去有這麼大差別?他就這麼見不得從牆出去的小杏花?一堆帳目沒對完,她還給他出難題!出牆?哼,她不怕被他打到再也做不出翹臀的姿勢就試試看,竟然對他做那麼粗俗又不知所謂的誘惑動作,不把他當男人了嗎?笨蛋!
他一手撐著下巴,抬起一手逗弄她的小繡鞋,大刺刺地在辦公時間思量女色。不過同是男人,官員們還是很能理解被媳婦宣布要紅杏出牆的可憐男人的心理。
於是,有一位官員試著調節氣氛道:「殿下,女人就是這樣的,不可理喻,不解風情,小家子氣,什麼都能生氣,比國庫的帳目還難擺平,回家慢慢收拾就好了。」
「對呀對呀,女人就是這樣,有時鬧個脾氣,其實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而已。在下打包票,殿下您回府時,王妃一定乖乖地在家等著認錯呢。」
這句話中聽。龍曉乙抬了抬頭,看住那位官員,狐疑道:「會嗎?」她家那個不是非凡品種,一天不出牆他都很想偷笑了。
「會的會的,在下的第六房小妾也是這般,一進她房先要哭一通,說哪個太太欺負她如何,稍微送點珠寶發釵,立刻乖得像貓咪一樣。這貓啊,就是女人,要順毛摸,輕輕摸,怎麼都順了!」
「……可她不是妾。」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唯一媳婦,沒有別的太太欺負她,他做不了這個英雄,不能顯示對她和對別的女人不一樣,是另眼相看的。
「就是,怎能把暄王妃同你的小妾相比!殿下,這妻和妾自是不同,這小妾嘴裡摸了蜜,聽起來舒服,可沒句真話,不像正妻,永遠說話帶刺,但做起事來能窩到你心裡去。她越是罵你、嫌你,就越是中意你。」
「……她說她討厭我。」還反復強調了好幾遍。
「那就說明王妃喜歡您喜歡得不得了。」
「哦……」龍曉乙應下一聲,突然覺得不對,抬頭看著幾位圍到自己身邊的官員,迷茫道,「你說誰喜歡誰?」
「自然是王妃喜歡您啊。」
「……」
「王爺?」
「……」
「殿下?」
「……你們都沒事做了嗎?圍到我桌邊來談女人?」這些吃公家飯的傢伙,逮著機會就偷懶!
「是是是……」一群官員趕緊回到座位上去收拾爛帳,一邊在心裡咒罵這陰晴不定的十九殿下,說變臉就變臉,還以為聊過之後就不會那麼難講話了。
這下好了,殿下的情緒是調節了,他們情緒卻低落谷底!快點把這團爛帳擺平,就算說暄王妃愛他愛到死去活來都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