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出日落
地底雖然沒有日升日落，但是仍舊保持和地表一樣的作息時間。此時，已經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意味著新的工作，和新的挑戰。
陳霖睜著眼從床上爬起來時，對面的床鋪已經收拾整齊了。唐恪辛又不在。
從開始接受拾屍者訓練，又接了外出的任務以來，陳霖有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昨晚難得一夜好眠，結果就是今天起晚了。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緣故，他的大腦到現在還是有些昏沉。
陳霖從床上伸出腳準備找鞋子穿，右腳剛剛放下，就覺得踩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
剛起床，神智還有幾分不清楚的陳霖又用腳踩著去探了探。硬硬的，有著弧度，並且觸感十分粗糙。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地用力踩了一下，卻腳下一滑，整個人失重，一下子從床上滑了下來。陳霖保持著一個滑稽的姿勢滑出老遠，直到快撞上唐恪辛的魚缸時才雙手撐住桌子，將將停了下來。
這一下，陳霖總算徹底清醒了！不僅醒了，還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扶住眼前的魚缸，確認它沒有哪裡被自己碰壞後，陳霖鬆了一口氣。
這可是唐恪辛十分寶貝的東西，要是魚缸被自己不小心撞壞，那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想到這裡，他又回頭去看看那個害自己摔了一跤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見在床下，一隻肚皮朝上的烏龜正賣力伸著四肢，想要把自己翻過來。不過牠短小的四肢根本做不到這點，只是愚蠢地在空中做著狗爬式。
陳霖走過去，穿上鞋，低頭，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還在做空中游泳姿勢的烏龜。
半晌，在那隻烏龜幾近精疲力盡後，他才好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把牠翻了過來。得救的烏龜頓了頓，很快恢復正常，以牠特有的慢悠悠速度在整個房間裡繼續散步。
看著這隻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烏龜，陳霖突然好想感嘆一聲：果然寵物和主人都是一個德行。
他今天竟然差點栽在一隻烏龜手裡，果然是日子過得太舒適了，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了嗎？這樣下去可不行。
陳霖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找些事做，改善自己的狀態。
──地下世界的規則之一，要時刻保持警戒。
出門左拐，然後沿著一條長長的走道直走到底，就是這一層的任務大廳。今天似乎格外熱鬧，一大早就有許多幽靈聚在這裡，他們並不相互交談，只是抬著頭，看著大廳中央高高懸掛的顯示螢幕，專注又沉默，就像是一群虔誠的信徒。
陳霖來到大廳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近百個幽靈聚集在一起，卻安靜得可怕，簡直就是最佳恐怖場景。而在這些幽靈裡面，他還看到了老劉。
一陣子沒見，老劉還是那副邋遢的外貌，不過今天的他看起來有點不一樣。陳霖說不上來，只覺得那個認真地盯著顯示螢幕的老劉，和平時總是故意和他作對的那個傢伙，簡直就像是兩個人。
突然幽靈中掀起一股小小的騷動，陳霖也看向螢幕，上面顯示出了一整面的字。
以下ＩＤ將參與本次行動：
U-B109，U-C098，U-C175，U-B102……
陳霖瞪大眼睛，看見螢幕上顯示的所有ＩＤ全部都是Ｃ級以上，且排名在等級前兩百的幽靈，長長一串，竟然有好幾十個ＩＤ。而在這份名單的最後，陳霖看到了一個更醒目的ＩＤ。
──U-A004。
一個Ａ級幽靈，一個排名比唐恪辛還要高的Ａ級幽靈！
陳霖驚訝，這麼大規模的人員調動，聚集這麼多高級幽靈，這次的行動究竟是什麼？然而無論他看了多少遍顯示螢幕，幾乎都要看穿了，看到的都只有名單，並沒有其他資訊。看來除了行動的參與人員，沒有其他幽靈可以得知內部消息。
這個時候，ＩＤ出現在名單上的幽靈們都拿著自己的卡，上前接下這項任務了，其他幽靈則默默散去。
看著大廳排著長隊接任務的幽靈，陳霖也準備先行離開。
可正在此時，他在排隊的幽靈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老劉。老劉竟然也是出任務的其中一員！
那個總是笑呵呵地隱藏自己的老劉，那個衣衫不整看起來一點氣勢都沒有的老劉，那個總是故意挑釁他並使絆子的老劉，竟然是排名在等級前兩百內的幽靈！
陳霖先是驚訝，隨後又為自己的驚訝而感到羞恥。為什麼他認為老劉不該是這麼高等級的幽靈？僅僅是因為他粗鄙的行為、不起眼的外貌？還是因為在心底，他壓根就瞧不起這位對自己有敵意的幽靈，並下意識地拒絕認清對方的真實實力？
無論如何，這種輕視心理都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自傲起來了。
最後看了排隊的幽靈們一眼，陳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
地下世界規則之一：永遠不要輕視你的對手。
一大早接連受了兩次打擊，陳霖對自己有些小小失望。他最近似乎自滿起來了。沉浸在失落中，心神又被那個神祕的大型行動吸引了，陳霖一路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間。
讓他意外的是，就這麼一會外出的時間，唐恪辛竟然回來了。
屋內飄出一陣香味，唐主廚顯然又在研究他的食譜。
聽見開門聲，唐恪辛看也不看地問：「上次你說的湯的配料……」
他回頭，看見陳霖此時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
「配料是先放鹽，還是先放其他調味料？」他又問了一遍。
「鹽。」
陳霖沒甚興致地回答。
唐恪辛倒了鹽進鍋裡，目光專注地盯著正在沸騰的湯鍋，神情比他揮刀砍下敵人腦袋時還要集中。對於唐恪辛來說，做菜不僅是興趣，也是一項必備技能。作為一個優秀的殺手，他不允許自己在任何方面落於人後──哪怕是廚藝。
陳霖不僅是他的同居室友，也是他檢驗自己廚藝的重要一環。因此，對於陳霖今天敷衍的態度，唐恪辛稍微有些不滿。
不過還在狀況外的陳霖，現在絲毫沒察覺到這份危險。
「今天想吃什麼？」唐恪辛不動聲色地問。
「隨便。」
「川味，還是清淡一點的？」
「都可以。」
「炒菜？」
發覺今天唐恪辛的話特別多，陳霖忍不住抬頭回道：「其實我不是很有胃口。」
咄！
一道銳利的刀光從陳霖眼前閃過。刀柄擦著他的髮絲，牢牢地插在後方木桌上，而刀尖上正釘著一隻蒼蠅。刀尖沒入桌面半寸，那隻可憐的蒼蠅被精准地一分為二，刀柄還因為甩刀時的餘力在微微的晃動著。
一切，都只在一瞬間發生。
唐恪辛走過來拔出刀，輕輕擦拭，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不想吃？」
感受著唐恪辛身上的低氣壓，陳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觸到了這位的逆鱗。做菜中的唐恪辛和殺人中的唐恪辛，都是絕對不能違逆的存在。
「我突然覺得很餓。」陳霖站起身，「去沖個澡，再出來吃飯。」
地下世界規則之一：千萬不要挑戰強者的威嚴──哪怕是在吃飯的時候。
花了幾分鐘時間，陳霖總算在冷水的刺激下恢復正常。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他伸手撩起了一邊的瀏海。
很久沒有理髮，瀏海長度已經超過眼睛了，陳霖看著鏡中的這個傢伙，覺得簡直就像是另外一個人。
不再是一個月前齊整規矩的髮型，不再穿著一身廉價的西裝，不再總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因為長時期缺乏日曬，膚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半掩在瀏海下的雙眸，帶著野獸一樣的凌厲眸光。微濕的黑髮緊貼在臉頰上，顯出幾分異樣的誘惑。
若是現在有人說這是個邪惡的吸血鬼，或許也會有不少人贊同。然而不能見人的幽靈，和吸血鬼又有什麼區別呢？
陳霖自嘲，捧起一把水澆在自己臉上，不再看著鏡中的那個自己。
他總覺得自己最近不太對勁，變得容易暴躁，容易被煽動。他心裡隱隱覺得，之所以如此，和這個地下世界不無關係。
一分鐘後，陳霖出現在餐桌上，他的表現足夠讓唐恪辛滿意。其間，陳霖雖然也想問唐恪辛知不知道關於這次大行動的消息，不過猶豫了幾次，還是沒有開口。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過依賴唐恪辛，幾乎什麼事情都與他商議，這可不是好現象。
不過即便沒有出口詢問，兩天後，陳霖依舊如願獲得了有關祕密行動的消息。
此次前去執行任務的一批精英分子竟然鎩羽而歸，而作為這次行動的領隊，U-A004更是在與敵人的交手中失去了蹤跡，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迅速在地下世界掀起軒然大波。
地下世界規則之一：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