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鬼的私生子
「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情?」我咬牙艱澀地問。
死鬼就站在我面前,一臉冷酷,陌生的樣子讓我心寒。
以往我們同甘共苦建立起的牽絆與信任,已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我從沒想過,我們會有為敵的一天,就算是現在,依然不能相信要對我痛下殺手的人會是死鬼。
「抱歉。」他面無表情地道,舉起手中的凶器對著我。「再見了。」
我閉上眼睛,無法面對這殘酷的事實。死鬼的手扣下命運的板機,「嗖」的破空聲淒厲響起,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那即將奪走我性命的子彈飛來。
一切都結束了。我躺在地上,手中的防身武器滾落地面。我移動手指想再次撿起,但全身已不聽使喚,眼前畫面逐漸模糊。
「你又輸了。」死鬼的聲音輕描淡寫地響起。
我憤憤然睜開眼,將手中的搖桿狠狠往地上扔。「這種過時的遊戲機只有你會玩!不要比Wii了!玩別的!」
螢幕上的我趴在地上,身旁是斷掉的網球拍。死鬼剛剛才以六比零、六比零直落二將我剃了個大光頭,連最後的發球分都不願意讓我一下。在這之前,我跟他的電動對戰紀錄是全敗,PSP和手機遊戲都輸給他,甚至連創世神裡的財物也被他偷光了。
死鬼一派輕鬆愜意放下搖桿。「電玩需要的手眼協調及靈敏的反射神經,正好我都具備。」
之前發現他會在半夜偷偷練習之後,我一直防備著他,但現在他又再度打敗我,實在也無法拿偷練這個理由堵他。
「放屁!老子才不相信你說的鬼話咧。」我用力地踢了下搖桿,罵道:「可惡的胖子,都是他拿這爛遊戲給我!還說什麼只要打觸身球包準贏……」
「喔?」死鬼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剛剛那些球是故意的?」
我趕緊轉頭迴避話題,往地上一坐,假裝挑其他遊戲來玩。「死鬼,你還想玩什麼?PS4你還沒玩過吧?」
「你沒事了?」死鬼面無表情地問道:「昨天還發高燒,今天竟然如此生龍活虎……」
我將額頭上的退熱貼撕下,準確地投進垃圾桶裡道:「拜託,我還年輕的咧,小感冒隨隨便便就好了。」
「噢嗚!」賤狗發出相當不屑的聲音。
死鬼接著賤狗之後道:「007的意思是『你這臭小鬼昨天還躺在床上呻吟,現在敢說大話?』。」
「最好牠汪一聲有這麼多含意!」
在這乍暖還寒的時節,我前天便開始喉嚨痛、打噴嚏,但我不以為意,結果晚上發燒到腦子都要沸騰了。死鬼攙扶著全身痠軟無力、頭暈目眩的我去診所看醫生,幸好只是普通流感。
我臥病在床的幾天,死鬼相當盡責地扮演了照顧我的角色,幫我換衣服、擦身體以及應付我各式各樣強人所難的要求。只有一件事讓我不太滿意,他煮的飯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嚥,我甚至要懷疑他是否存心毒害我。
「你應該要心懷感激。」死鬼針對我的質疑,冷眼看著我道:「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還是你認為我有廚師執照?」
死鬼的話無庸置疑,我想他一定從來沒下廚過,連鹽巴和砂糖都搞不清楚。
「我才不會做這種無理要求。」我唾棄道:「不過連我煮的都比你好吃,至少不會在粥裡加香草調味!」
「你可以當成那是法式風味……」
「靠,我寧願吃泡麵!」
結束沒營養的爭吵後,我憤憤然拾起剛脫下的睡衣走向陽臺,積了一個禮拜的衣服再不洗就可以拿去當鹹菜醃了。
……咦?我看著空空如也的洗衣籃,疑惑地問死鬼道:「我的衣服咧?」
死鬼愣了一下,道:「我昨天幫你洗了。可是……」
「耶?」我不可置信地大呼,「沒想到你這麼體貼!那衣服咧?怎麼沒看到晾在陽臺?」
死鬼露出微微歉意,指著洗衣機道:「你剛說我才想起來,衣服還在洗衣機裡,忘記曬了。」
「挖靠!這你也能忘?」我趕緊衝向洗衣機,昨天洗好到現在都沒曬的話一定臭得要命。我一打開洗衣機,只見裡頭滿滿的水,我的鮮豔四角褲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你不是說洗了嗎?怎麼這麼多水在裡面?」
死鬼湊過來,疑惑地道:「怎麼回事?不是按『啟動』就行了?」
他一說,我馬上就清楚了,受不了地說:「這臺洗衣機是古董,水注滿後你得按下『洗衣』,洗完後再按『脫水』。你怎麼連洗衣機都不會用啊?」
死鬼挑眉道:「不會用洗衣機不是很正常嗎?」
「……隨便啦。」我也懶得跟他說用洗衣機是身為成年人所該具備的生活技能,死鬼就是那種將衣服全送到乾洗店的紈褲子弟。我認命地將水放掉,重洗衣服。這幾天讓我體認到死鬼無能的一面,不過他本人毫不在乎就是了。
我倒著洗衣粉和柔軟精,心血來潮地想到,他內褲怎麼洗的?他應該不會沒常識到將這個也送洗衣店吧?我的腦中浮現死鬼穿得西裝筆挺,蹲在浴室裡洗內褲的樣子……
「哈……哈哈!」我捧腹狂笑。雖然沒說出口,但死鬼大概猜出我的想法,臉色很難看。賤狗也一臉忿忿不平想要咬我的樣子,不過這是因為我做什麼牠都不爽。
洗衣機發出轟隆聲,我打算利用現在的氣勢乘勝追擊,奸笑著對死鬼道:「我們再玩一次吧!開始覺得手癢了,接下來我一定會贏。」
「若有新遊戲我奉陪,否則我就要去休息了。」死鬼意興闌珊地說。
「你最近很懶耶。」我不滿地說,「該不會是到冬眠期了吧?」
「我想是五月病吧。」
「狗屁啦,現在才二月!」
死鬼最近真的很懶,除了生病那幾天他寸步不離地照顧我,其他時間總是一副散漫的樣子,讓我看了很不習慣。而且他還開始「睡覺」了。平常我睡覺時他都坐在一旁沙發上閉目養神……老實說我不確定他在幹嘛,不過只要我醒來,他都會睜開眼睛問我幾句,但這幾天他都一隻手撐著臉頰睡得很熟。
「不是我危言聳聽。」我語重心長道:「但你再這樣下去會有啤酒肚喔,想想我老爸的樣子你就知道那有多悲慘了。」
「這你大可以放心,我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吸收代謝功能。」死鬼毫不在乎地說,「既然你精神不錯,是不是該去學校了?現在八點,你換個衣服。」
我馬上癱倒在床上,用嘶啞的聲音叫道:「我在生重病耶,這樣去傳染到其他同學就不好了。」
「你怕他們被傳染到蠢病和懶病?的確不妥。」死鬼惡毒地說,「不過我記得沒錯的話,你今天要補考吧?」
我悚然一驚,竟然完全忘記這檔事了。
上學期期末考前一天,蟲哥通知我們,有線報指出青道幫在當天會有交易活動,所以死鬼便出動了。他勒令我待在家裡準備隔天的考試,為了怕我睡過頭還調了三個鬧鐘加手機。
結果我還是睡到中午才起床,而且是被死鬼冷到能殺人的目光叫醒的。醒來後我就體會到房間內數個鬧鐘同時響起是多麼的震耳欲聾,我竟然在這種噪音下睡得口水流滿枕頭。
後來,老爸好不容易說服學校讓我補考。補考日期被我找藉口一延再延,學校終於放話,再不去就讓我退學。今天就是最後的補考機會了。
「真麻煩,我去補考也是交白卷啊,幹嘛硬要做個形式,直接讓我過了不是很爽快嗎……」我邊換衣服邊抱怨道。
「這個形式是為了避免學校的權威被踐踏,非做不可的。」死鬼懶洋洋道。
「死鬼,你真是不夠意思!」我踏出校門時氣沖沖罵道。
我的補考順利結束了,我也如預料中交了白卷。讓我不滿的是死鬼,在考試時我想讓他幫忙做幾題,他竟然充耳不聞。
「我上次就說過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死鬼毫無罪惡感地說。
「可惡,你要是不幫忙作弊還有什麼用處?拖油瓶!」
「反正你也不在乎成績,不會被退學就好了。」
死鬼說得對,不過我就是不爽。「老子要去找我哥兒們打撞球,你別打擾我啦,回家找賤狗玩。」
「我有義務盯著你,省得你為非作歹。只要你不偷不搶不吸毒,我就不會干涉你。」死鬼擺得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靠,你又不是我老媽,管這麼多。」
「痛死了,剛剛竟然被那龜孫子K到。」我摀著嘴道。
死鬼嘆氣道:「你還真愛打架,為何沒事就愛自找麻煩。」
「是他們找我麻煩!」
我閉上嘴。臉有些腫了起來,口腔內側也咬破了,嘴張大點就會痛,看來今天是不能吃勁辣炸雞了。剛剛去找胖子他們時,好死不死在路上遇到個學校裡的死對頭,他也帶了一大批人馬。我們狠狠幹了一架,直到條子來了才一哄而散。
「這次是你運氣好,別以為每次都能走運。」死鬼嘲諷地說,「那樣一拳都無法閃過,還來不及咬緊牙關,真不曉得你在學校地位是從哪來的。」
「我的江山當然是我一拳一腳打出來的啊!你少在那邊只會出張嘴!還有,我警告你別再插手,剛剛第一個是你拉了他一把吧?不用你插手我也能打贏。」我吐了口混血唾沫道。
「先去洗洗你的嘴,血都流出來了。」死鬼顧左右而言他道。
我走進速食店的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彎下腰就沖嘴巴,強勁的水流沖得我傷口隱隱作痛。
「真衰,今天果然不該出門的。」我接過死鬼遞來的紙巾擦去臉上的水滴和血跡。「碰到那幫人害我現在鬱卒得要命,我決定要吃一堆炸雞痛到死算了!」
死鬼嗤笑道:「那也要店員願意賣給你,剛進來時他們就像見到想鬧事的小太保,說不定已經報警了呢。」
「北七喔,怎麼可能。」
我走出洗手間到一樓櫃檯點了個炸雞桶,只見店員若無其事地結了帳,到後面廚房時卻和其他人竊竊私語、對我比手畫腳。為了炸雞,我只能忍住想要暴走的衝動。
「把拔!」
突然一個小孩的聲音尖聲叫道,我便很自然地看過去,想瞧瞧是哪個沒家教的小鬼在公共場所玩瘋了。
一個穿著粉紅色上衣、牛仔褲和會嘰嘰叫的發光鞋子的毛頭小鬼站在速食店門口,一臉泫然欲泣地看著……我旁邊的死鬼,因為她的視線明顯高出我的頭頂,所以我能肯定,她看的人是死鬼。
她見得到死鬼?
一直以來,能見到死鬼的就只有像琛哥這種道行很高的人,要不就是……
我用唇語問道:「死鬼,這小鬼是人嗎?」
「她不是人是什麼?猴子?」死鬼奇怪道。
小鬼再度叫了一聲:「把拔!」接著,她邁開兩條小短腿直朝死鬼奔來。
我張大著嘴巴,看著她努力擺動短腿跑過來,還打開雙手要抱抱的樣子。
想當然耳,在這種公共場合死鬼是不會實體化的,所以那小女生就直接穿過了死鬼的身體,一鼻子撞在我腿上。
她坐倒在地,一臉疑惑看看死鬼再看看我,然後整張臉皺成一團,開始嚎啕大哭:「哇,把拔……把拔……」
這時我才回過神來,這小鬼叫死鬼爸爸?我看向死鬼,以眼神詢問他這是在演哪齣戲。
死鬼也一臉莫名其妙:「認錯了吧。不過我想你應該先想辦法讓她閉嘴。」
我抬頭一看,發現全店的客人都一臉鄙夷地看著我。
小鬼越哭越厲害,客人們的耳語也肆無忌憚越發大聲,還有人故意大聲說「唉呦,這爸爸怎麼回事啊」或是「真是不負責任」之類的。
天殺的,他們不會以為我這個青春洋溢還是處男的高中生是這小鬼的爸爸吧?!
我能想像我的臉色現在八成跟地板顏色一樣死灰,慌張地搖手:「我不是她爸爸!」
死鬼一把揪住我道:「先帶她出去,你解釋只會越抹越黑。」
周圍的視線刺得我毛骨悚然,不得已只好僵硬地蹲下,硬扯出個微笑,嘴角抽搐著道:「小、小妹妹,葛、葛格帶妳出去好不好?」
小鬼頭一甩,看著死鬼繼續哭道:「我要把拔,不要蜀黍啦!」
……叔叔?!我緊咬著牙關,才沒讓髒話飆出來。
死鬼瞪了我一眼,也蹲下對小鬼道:「我們出去,我牽一邊哥哥牽另一邊好不好?」
小鬼終於妥協,抽抽搭搭地讓我和死鬼一人拉著一隻手將她拖了起來。
我趁她沒注意,一手拎起炸雞桶,一手夾住她,火速逃離現場。狂奔至離速食店三百公尺開外,我才敢把她放下來。小鬼一路哭叫,眼淚鼻涕擦得我的衣服都是。
「哇……把拔……」
她撲向死鬼──想當然又是撲了個空,我看了都覺得死鬼有些冷血,幹嘛不哄哄她?
死鬼蹲下,難得和顏悅色的對小鬼道:「妳認錯人了,我不是妳爸爸。」
「你……是把拔,馬麻……說的。」小鬼抽著鼻子說道。
「媽媽在哪裡?」死鬼耐心地問。
小鬼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彎曲著,道:「死翹翹了。」
她天真無邪的樣子顯示出,她還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頓時,我覺得這小鬼觸及了我心裡柔軟的部分,鼻酸著道:「小美眉,馬麻是留遺言交代妳來找把拔的嗎?」
小鬼嘟起嘴巴,氣呼呼地看著我說:「我是男生,不是女生。」
我愣了一下,偷覷死鬼。他微蹙著眉小聲道:「我看不出來。」
這年紀的小孩子都長一個樣,掛著兩條鼻涕一身奶臭味,我是看他穿著粉紅色衣服才認定他是女生,不過他的頭髮倒是沒像一般小女生一樣留長紮了兩支沖天炮。
「你是男生?」我再問。
小鬼用力地點點頭:「我有鳥鳥。」
然後他便想脫褲子向我們證明,我趕緊阻止他脫下海綿寶寶小褲褲,邊嘟囔道:「那你幹嘛穿粉紅色啊?那是女生……」
看那小鬼又要變臉的樣子,死鬼迅速制止我說下去。「小弟弟,很遺憾,我並不是你爸爸。你是怎麼出來的?有人帶你嗎?」
小鬼比手畫腳、口齒不清道:「阿姨說吃飯,我就吃飯,然後阿姨不見了,我就去看狗狗,然後……」
我對死鬼道:「我帶他去警察局吧,說不定他阿姨已經開始找人了。」
「不要!」小鬼尖聲叫道:「我要把拔!」
死鬼嘆了口氣:「我不是你爸爸,說不定警察叔叔可以幫你找爸爸。」
「馬麻說你是把拔!」小鬼不屈不撓地說,伸手往褲子口袋裡東摸西摸,掉出一堆糖果紙和小玩具,還有顆吃一半黏滿棉絮的糖果。他撿起糖果看了看,又想塞回嘴巴。
我趕緊一把搶走,暗罵這小鬼真髒,邊從口袋掏出爽口糖給他:「這髒髒不能吃,葛格給你更好吃的糖果。」
小鬼接過爽口糖繼續掏他的口袋。他拿出一張折成小小的紙遞給死鬼:「看!」
死鬼攤開那張紙撫平,原來是張照片。照片被折得破破爛爛的,磨損得相當嚴重。而照片上的人,雖然臉上還有摺痕,但一看到我馬上就知道是誰了。
「死鬼!這人是你耶!」我驚呼。
「馬麻說是把拔的照片。」小鬼在一旁得意說道。
「你竟然能從這張照片看出是我,我應該要佩服你的眼力嗎?」死鬼斜眼看我。
「雖然照片不太清晰,不過我覺得很像你啊。」我拿著照片比對著死鬼的臉,「你看,臉的輪廓和脖子都很像。話說這照片為什麼臉的地方特別模糊?」
小鬼道:「因為馬麻一直摸,都掉了。」
我能想像小鬼的媽媽一定含辛茹苦地養大孩子,每晚只能看著這唯一的慰藉以淚洗面。
我不禁悲從中來,哽咽地對死鬼說:「太好了,死鬼,你失散多年的兒子終於找到了。」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死鬼冷靜道。
「這一定是你,我不可能認錯。」我將照片遞到死鬼眼前。
死鬼仔細端詳著,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訝:「這……的確有些像是我。」
「是吧!」我轉向小鬼:「你馬麻叫什麼名字?有照片嗎?」
「馬麻就叫馬麻,沒有照片。」小鬼茫然地說。
我賞了死鬼一個白眼:「看來只能靠你的記憶,你快想想對誰始亂終棄了。」
「白痴。」死鬼嘴上說著,但臉上表情也出現了動搖。「我從沒做過這種事,如果對方因為我懷孕,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你仔細想想,一定有那種氣氛正好、雙方都意亂情迷的時候吧?一時天雷勾動地火,於是就忘了做好防護措施。話說回來,這小鬼幾歲啊?」
「四歲。」小鬼伸出五根手指頭。
「就假設他四到五歲好了。那時期你認識什麼候選人嗎?」
死鬼想了想,道:「太多了,不確定。」
「我操!你這負心漢!」
「別玩了。」死鬼嚴肅道:「只憑一張照片並無法證明什麼,我能確定,是這小孩或是他母親誤會了。我想,還是應該送他到警察局,找到他現在的監護人說明。」
「哇靠!你想推卸責任?!」我不可置信地說著,「你真冷血,他八成是從寄養家庭或孤兒院逃出來的,一定是受盡了折磨才會想出來找爸爸,你這傢伙竟然敢做不敢當!」
「我做了什麼?」
「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吼道。
我偷偷看了那小鬼,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死鬼,一臉企盼的樣子。我不禁為這小鬼的可憐身世感到鼻酸,他媽媽過世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還是個不願認帳的渾蛋鬼。
這小鬼這麼瘦弱,一定是營養不良。我從電視劇看到,在孤兒院裡都疏於照顧,而且小孩子們最會以大欺小,他飽受欺凌又沒飯吃……
我下定決心,握拳對死鬼大聲道:「這小孩你不養……我養!」
「你腦子沒問題吧?」死鬼憐憫地看著我。
「你才有問題!」我回罵道:「你這傢伙根本沒有良心,雖然你已經翹毛了,但身為人父該負的責任還是要扛起。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管!」
「那麼想要孩子,你自己去生一個好了。」死鬼冷血地說。
「王八蛋!」我轉身面對那小鬼。「葛格帶你回家,我現在跟你把拔住在一起,以後我們就住一起好不好?」
「好。」小鬼開心地說,還伸手牽住了我。
他的手因為摸過糖果而有些黏黏的,但這時我只覺得感動得無以復加。我哽咽道:「其實我一直很想要個兄弟,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弟弟了。」
死鬼無恥地插嘴道:「007也和你情同手足……」
「小爺才不要一個狗弟弟咧!」
我回家之後就忙著張羅吃的,先餵飽這小鬼再說。
賤狗對新房客沒什麼興趣,走過來嗅了兩下又趴回去睡覺。小鬼倒是非常興奮,拉著我的手不斷指著賤狗說:「狗狗,大狗狗耶!」
我讚嘆地摸摸他的頭:「對啊,你好聰明,竟然看得出來牠是狗。」
死鬼一路上保持沉默,我也沒和他說話。雖然剛剛罵了他,但我想突然遇到這種事,他一定很難釋懷,所以才會有這種近乎無情的反應,的確是需要給他一些時間沉澱。
我所認識的死鬼並不是會把責任拋諸腦後的人,他應該還在思考之後的事。
「喂。」趁著小鬼跟賤狗玩得不亦樂乎時,我出聲叫住死鬼。「你考慮得如何?」
死鬼眉頭深鎖道:「嗯,我幾乎能確定他不是我兒子。從他的出生年分推算,他母親受孕期間,我正好在國外受訓。難道是那時的……」
「你根本毫無反省之意嘛!隨你大小便啦。」我火冒三丈地去找小鬼,他正坐在地上吃炸雞喝可樂,搞得一片髒亂。而賤狗趴在一旁把我的份全吃了,連雞骨頭都沒剩。
我認命地收拾滿地狼藉,死鬼始終沒說話,但那眼神就像在說「別自不量力了,笨蛋!」我心中充滿對他的唾棄,甩也不甩他。
小鬼睡午覺時,我翻箱倒櫃找他能玩的遊戲片,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我趕緊接起電話以防吵到小鬼,對著電話就罵道:「哪個王八蛋這種時間打來?你不知道現在是睡午覺時間嗎?」
電話那頭似乎是被我的氣勢震懾住了,囁嚅了老半天才道:「我不知道你在睡覺嘛。」
我愣了一愣,這聲音是……「蟲哥!」
「年紀輕輕就整天睡覺,不好。劈頭就罵,害我還以為接電話的是組長咧。」蟲哥的聲音聽起來餘悸猶存。「不過組長不會這樣大聲罵人,而是平靜冷淡地數落,這種的更恐怖……」
「幹嘛?要叫我去收驚還是驅鬼?」我沒好氣問道。
「啊,對了!」蟲哥這時才突然想到正事似地大叫,「我要跟你說,事情不好了!組長在嗎?」
我覷了死鬼一眼,然後按下擴音鍵。
「局裡剛剛接到個有如晴天霹靂的消息,現在上下都亂成一團了。」蟲哥語氣凝重地說。
死鬼不以為然地挑眉,很清楚他過去的條子同僚沒事也能大驚小怪。他對著手機淡淡道:「快說重點。」
電話那頭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像是有什麼笨重的東西掉到地上,應該是蟲哥。
果然,一陣窸窣的聲音之後,蟲哥慌張地問:「我聽到組長的聲音了,該不會是我幻聽吧?剛剛是誰說話啊?」
我甚至可以想像蟲哥在說這話時白痴的表情,很好心地向他解釋了原委。
「原來是這樣啊。」蟲哥尋思道:「鬼魂的能量竟然可以被機器捕捉到,這就說明了為什麼會有靈異照片和影像了。」
「你有事報告?」死鬼不理會蟲哥的驚訝。
「這……這……」蟲哥支吾了半天,「這實在很難三言兩語講清,我現在過去!你們都在家吧?」
還來不及應話,蟲哥便匆匆掛了電話。
我愣愣看著電話。「看來這次真的事情大條了。」
死鬼不置可否哼了一聲,似乎還是覺得蟲哥小題大作。我扔下電話,開始動手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你也會為自己的髒亂感到羞於見人?」死鬼諷刺道。
「才不是咧。」我將遊戲片一股腦地塞進電視櫃裡,「這些大半都是從蟲哥那裡A來的,我還沒玩夠,怕他觸景傷情。」